鱼叉与虎爪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在林间驰跃,尽量不使自己弄出太大的响声以惊动敌人。
见那老道带着郑克武离去,鱼叉不敢耽搁,与虎爪一起向那老道消失的方向追去。
事实上,他也略有迟疑,眼见黎利在蓝山亲卫的拱卫下出现,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杀了他,以慰无辜枉死的村民们在天之灵。
可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连王景弘和宋俊都不敢捋其锋缨,更何况他和虎爪两人。贸然出击,只怕连黎利的衣角都没摸到,便被蓝山亲卫的火器打成了筛子。
略一衡量,鱼叉已做出选择,先设法营救郑克武再作计议。
那老道虽然深不可测,可却并不是凶神恶煞之人,且让人不觉生出一丝亲近之意。
更诱人的是,那老道声称与陈祖义有三十年之约。三十年,那时的陈祖义差不多正是鱼叉现在的年纪。一想到对方是自己父亲的故人,鱼叉的心又不些不安分起来。
从郑克武那里得到自己的身世后,鱼叉一度非常排斥。虽然他自小就渴望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可当答案揭晓时,却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不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对陈祖义的评价并不好,即使略有差异,可无一不认同其为一名无恶不作的大海盗。杀人无数,残暴贪婪,在南洋一带凶名远播……
传言虽不能尽信,可海盗是什么作派,鱼叉当然知道,更因牛白村的遭遇对其深恶痛绝。
可没想到,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大玩笑,他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是一名旷古绝今的顶级海盗,一个唯一享受国家级追捕并在多国使者面前公开行刑“待遇”的海盗王。
虽然从郑克武嘴里说出来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可鱼叉并不愿相信,一个海盗,立意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可邋遢道人的出现去让鱼叉疑惑了。
郑和也好,黎利也罢,都各有立场,所言自不可尽信。可这么一个武功高绝的世外高人也为“那东西”而来,事情就绝不是那么简单了。
郑克武曾说过,明廷两代倾力追捕陈祖义,并非公义而为私仇,皆因陈祖义逃往南洋时身上带着自大明皇宫取走的一件至宝。
至于是一件什么样的至宝,即使是身为陈祖义的主要心腹之一的郑克武也所知有限。
不管什么样的宝物,对鱼叉的吸引力都不大,可连宋俊也要结结巴巴称其为老神仙的隐世高人也为之心动,这就不能不勾起他的好奇了。
可惜,事不如愿,追出不过数里,使尽浑身解数的虎爪也陷入茫然。
这老道的高明,还远超郑和那一级数,之前这数里虎爪便只是凭感觉瞎蒙,到后面就完全没有头绪了。
若要真论其级别,这老道恐怕已不能用凡人之理看待,已然达到传说中地仙的级数,普通凡人怎能察其踪迹。
无奈之下,鱼叉只得作罢,调头赶返山谷,伺机而动。等他二人返回时,战斗已然结束,山谷中除了伏尸处处外,竟再无一人。
各方此番的目标均是郑克武,却没想到被突然杀出的无名道人拔了头筹。没有了争执的目标,自然就没有了打下去的动力。
郑克武隐居的小屋已被夷为平地,且显然被人细细地搜查过;被郑克武抓来冒充的那名青年尸体也不见踪影,以当时谷中的混乱,恐怕也只有黎利有可能做这件事情。
“鱼叉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环视谷中,虎爪脸上略有些惊惶。
虽然自小就有投军立功的愿望,可真实的战争来临之际,虎爪才发觉沙场拼杀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不久之前,山谷中这一百多具尸体还是活蹦乱跳,可现在再无法动弹丝毫,且死得毫无价值。明天,万州和陵水两地,不知会有多少伤心欲绝的人。
鱼叉没想到自己居然在黎利心中有些分量,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何想。此时并不是追杀黎利的最佳时机,可他又哪愿就此放弃:“安南那些人应该没走多远,我们追上去看看。”
“好的。”虎爪答应倒是很爽快,可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害怕是不可能的。
“记住。”似乎知道虎爪心中所想,鱼叉拍了拍虎爪的肩头,叮嘱道:“敌人人多士众,我们绝不能轻易暴露行踪,一切以我暗号为准。”
虎爪点了点头,想起村民们的惨状,不由暗自握紧了拳头。
黎利此番虽是大胜,却仍然极为小心,以蓝山亲卫居中,黎思齐的死士则四散警戒,步步为营。
近两百人的队伍根本无法掩藏行踪,不多时便被鱼叉和虎爪赶上了。不过敌人这阵式根本让他们毫无机会,只能苦苦等待时机。
不知道为什么,黎利竟没有马上登船,反而令人从船上取来工具,在临海的一处小丘处挖掘起来。
随着其他人开始登船,警戒圈不断缩小,鱼叉和虎爪终于得到机会靠了上去。
这一带土层极浅,挖掘并不顺利,四五个蓝山亲卫费了好一会儿功夫,也只不过挖出个六七尺长,尺许深的浅坑。
见事不可为,黎利也不愿强求,用几个木箱制成一具简陋的棺材,将那青年的尸体装入其中。
正要安葬,似乎觉得太过寒碜,黎利又取下背上背的一个布囊,郑重其事地放入棺中做为陪葬品,这才让人将木棺放入坑中,再以碎石泥土覆盖,形成一个简陋的坟茔。
诸事一毕,黎利斥退众人,自己独立于坟前,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