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去了,她都没有想起我,那双浑浊的眼,始终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忘了我,忘了这个她等了一辈子的人。
我却未曾有一日忘记。”
他还记得,整理她的遗物时,衣柜里整整齐齐码了一摞衣裳。
那是他们定居江南后,她找当地的绣娘学来的手艺。
那时他从里衣到外袍,皆是她细细缝来。
他走后,她仍旧一季做一身,已堆得整个衣柜都放不下。
梳妆奁里,他往日送的首饰,都被她存放得很好。
只那些磨损的痕迹告诉他,它们曾经有多少次被那指腹来回抚过。
抽屉的最下层,放着他们当年的婚书,‘百年好合’四个字,已分外刺眼。
背面是他熟悉的字迹,落了那一句——春草明年绿。
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想着她日复一日殷切的等待。
那张容颜绝美的脸,在江南水乡的朦朦烟雨中,等成了一朵枯萎的莲。
他再也控制不住,紧紧攥着那张婚书泣不成声,泪水沾在唇上,苦涩如她等待的时光。
“那段日子里,我心如死灰,父母以死相逼,将我押了回来。
我听人说,成仙之后便可得通达智慧,就这般拜入了仙君门下。
你们也知道,昨日我完成闭关,只消息历完九重锻体之后,便是半仙之体。
可是昨日午间一场小憩,我梦见她正坐在铜镜前梳妆,笑着唤我替她画眉。
一如当年。
醒来后,我忽然明白,这天上地下,我不过求一个她罢了。
成仙,就真的能舍弃吗?
成仙,就真的没有诸般烦恼吗?
成仙,就真的能躲过天道轮回吗?
你们当中,可有谁,是真的明白自己为何修仙?
又是真的为了自己而修仙?”
立樟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他酒量不佳,方才一杯又一杯的饮进去,已是醉了。
但他这最后一句,如一道响雷,掷进了初桃心中。
沉桦与若枫也许久没有开口。
只有他伏在桌上,痴痴笑了。
“看我修炼至此,不也仍旧因了这三杯两盏而不清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