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雨里。
长街上的行人往来不绝,现在雨势还小,不少小贩仍冒着雨丝叫卖着。
到底还是京城,可真是热闹,繁花似锦,烈火烹油。酒楼的斗酒声,伙计的吆喝声,亦或是巷子里檐角下磨刀郎的磨刀声,一边卖着豆腐,一边调笑的布裙妇人,卖菜的,还有顶风冒雨挎着竹篮的汉子,篮子里是一张张捂得热腾腾的烧饼,馍馍,煎包,锅贴……
还有摆着鸡鸭鱼肉的肉案,五大三粗的屠户正扯着嗓子朝路人招呼着,许是嗓音太大,把路过的孩童吓得哇哇大哭。
而在不远处东西走向的长街拐角,一把翠色纸伞自那名为“毓秀斋”的衣裳铺子里走了出来。
伞自然不会自己走,那是因为伞下有人。
翠伞如云,走出来的刹那稍稍顿了顿,像是伞下人在打量眼前陌生而繁华的世界,然后融入了往来的人群中,朝着西边走去。
“哥哥姐姐,你们长得可真好看!”
走着走着,本来一直前行的翠伞忽的停了下来,原来这雨中,一个冒雨缩身的小女孩正仰着脑袋,望着翠伞下的人,一双眼睛澈净的仿佛没有一丝杂质,正无邪的笑着,梳着一根辫子。
她手里挎着个竹篮,发丝上落满了雨珠,圆圆的小脸有些白,一身衣裳也满是补丁。
“哥哥,你要买甜糕么?”
翠伞靠了过去。
伞下有两个人。
撑伞的是个少年,着一身绣金白衣白袍,连背后半束的头发也有一半是白的,混在黑发中,如银霜般雪白。发丝下,是一对细长墨眉,斜飞入鬓,再往下,便是一双古井般的眸子,他左边的脸颊上,依稀可见一条狭长如线的伤疤自鬓角直下。
伞下另一边,是个少女,穿着鹅黄翠色交织的长裙,轻挽发髻,她也很白,肤如白雪,白的就像是鸽子胸膛上的羽毛般,正因为白,方才衬出那双如烟似梦的眸子。
只是,除了眸子再也没有其他,因为她的脸上半遮了一张面纱,只露着一双眸子。
女孩举了举竹篮,里面是一块块热气腾腾的米糕,裹着甜枣,香气四溢。
燕狂行轻声道:“要吃么?”
身旁白飞飞的面纱下当即响起声来。“嗯!”
“多少钱?”
“十文钱!”
“给你一两银子,把这篮子也给哥哥吧!”
瞧着女孩单纯无邪的笑着然后接过钱,欢快的跑进雨幕里,燕狂行淡淡道:“看来不用咱们出京城了,麻烦已经找来了!”
米糕香气四溢,但是两人却没有半点拿捏的意思,他们一边走,一边如在耳语,看着就似你侬我侬的情人般,白飞飞脸上飞快闪过一抹绯红,同时指间滑出一根银针,悄无声息的在篮子里一探,再拿出来,上面一截已似染着一层墨。
所有人都知道,天下讨生活的手艺人都归“六分半堂”管,那女孩虽然是个女孩,但也无法例外,何况她的穿着素旧,京城但凡这样的人大多都住在“苦水铺”,而苦水铺正是“六分半堂”的重地。
燕狂行撑着伞,雨势渐渐大了,一滴,两滴,三滴,他把伞朝右不动声色的挪了挪,然后问道:
“还去吃饭吗?”
白飞飞收起银针,提着竹篮,柔声道:
“再走走!”
不多时。
雨势越来越急,雨滴也越来越大,到处都是慌忙逃窜,四下躲雨的人。
可那翠伞却始终在长街上走着,没了喧嚣,没了吵闹,只有雨落的声音,还有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并肩而行。
长街清冷,两人迎风雨而行,似是能一直走到天地的尽头。
……
这世上从不缺能人,所以能人想要出人头地并不容易,特别是在京城这个能人辈出的地方,一颗石头丢下去,砸中十个人有七八个都是能人。
能人,能人所不能之人。
不一定指的就是武功,也可能是轻功,是暗器,是毒,或者做的一手美味佳肴,或是会变戏法,或是会弹一首动听的曲子,或者最会打听消息,乃至会忍,能熬,只要做的出类拔萃,那你就算是能人。
王小石和白愁飞就是能人,而且还是没有出人头地的能人,他们就在熬,就在忍。
自来到京城,这已过去半年,二人仍未得志,银子花完了,总得想办法去弄,结果一个跑去“回春堂”当药师,一个则是贱卖着字画,用之糊口。
虽说杀人是成名最快的路子,但名不正言不顺,得来的只是恶名,凶名,这样的结果,只会引来六扇门或是“神侯府”的高手,官差的缉拿追捕,倘若再惹上一方势力,那可就是自己找死了。
他们虽然不怕死,但倘若这样又何必去熬,去忍。
“哎呀,雨下大了!”
王小石跑的飞快。
“跑那么快作甚?还不护着点我的字画!”
白愁飞不禁笑骂着,同时又着急忙慌的用袖遮挡着怀里的字画。
路上的行人纷纷四下逃窜,连头顶的鸟儿也恓惶不已。
王小石脚下跑的很快,可听到白愁飞的话忙悬崖勒马般停住脚步又飞也似的朝回跑去,这字画虽然值不了多少钱,但对他们来说却能换一壶酒,加一碟小菜,可是金贵的很。
两人连自己都不顾,只顾护着字画朝着能避雨的地方钻去。
他们本来是想去吃饭的,可惜还有一段距离这雨就变大了。
放眼一瞧,周围全是贫民寒窟,连个张灯结彩的地方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