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近中天。

光若霜雪,铺满院落的每一寸地方。

这间小院,便是当年燕狂徒的小院,无论是院心的银杏树,还是那颗槐树,全都依稀挂着稀疏惨淡的泛黄叶子,像是生命已到了尽头。

但除了这两棵树,还多了一棵树,一颗长青树,这是一颗与“金风细雨楼”息息相关的树,由苏梦枕的父亲苏遮幕亲手植的,也是苏梦枕最心爱的树,宛如那长青之名,代表着“金风细雨楼”万世不坠的树。

万世不坠?

苏梦枕倚着身后的枕,透过窗户,望着天上的月,望着那几棵树,眼中的目光不禁有些出神。

“咳咳……”

呛咳声起,本是日渐枯槁消瘦的身子瞬间剧烈的颤抖起来,起伏的胸膛像是不停抽动的风箱一遍又一遍的膨胀和收缩着,仿佛连喘息也来不及,一张寒傲苍白的脸更加多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最后到涨红,然后青筋毕露,皮肉下像是弥散着一层淤血,乌红的吓人。

直到一口带血的浓痰吐到了地上。

他的身子刹那间就像是泄了气般瘫软了下去,然后贪婪的喘息着。

树的生命是很少有尽头的,因为熬过这个冬天,到了来年春天,它们依旧会枝叶繁茂,但人呢?他呢?他的尽头是否已快来了?

这个冬天实在有些难熬啊。

因为他的病更重了。

不仅是病,还有伤,以及毒。

他早已病入膏肓,这几年咽下饭菜的次数屈指可数,吃什么吐什么,张嘴的功夫大部分全用来喝药了。身子无法平躺,更无法入睡,气息一急,便有血痰涌上,日日夜夜的咳嗽,像是肺里有千万条虫子往复来去,又像是被噬咬出无数个漏风的窟窿,怎么呼吸都填补不了。

剧痛,多痰,急喘。

伤、病、毒,日夜折磨着他。

睡觉是什么滋味,他已快忘了。

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了,只能像那院里的树木,束手无策的望着它们的树叶一片片的凋零,亦如那一点点散去的生机。

这样下去,树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他肯定会死。

他瘦了很多,那模样就像是饥荒里饿了大半年的人,也不知是皮包骨还是骨撑皮,他总觉得自己的手脚四肢仿佛都在渐渐石化,看得见却没了很多知觉,摸得到却又像是触到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想来行尸走肉也不过如此吧,这比死还凄然的感觉。

宛如风箱破烂后的呼吸在他咽喉胸臆间相互呼啸,半晌,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四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四年前雷纯还在他身畔,而现在,他已孤身一人。事实上他本没有中毒,只有病害与旧伤,但是雷纯,这个他日夜想念的人,却在他最虚弱的时候给了他最可怕的打击,也许对他来说,打击远比下毒要来的更可怕。

苏梦枕已明白,尽管“雷损”不是她的父亲,但那个他深爱的女人也终究无法释然,一无所有的她,为了寻找自己的存在,心理已成扭曲病态。

他爱的女人,到最后,想要杀了他。

树能熬过冬天,可他能熬过去么?

他曾算过,自己明年有一劫。

其实苏梦枕并不怎么信命,世上做大事的人,又有几人信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放眼古今英雄豪杰,有多少人是起于草莽,从一无所有,到纵横天下,一统中原。

可如今,他实在是不得不如此。

他自己便精通命理相学十六种术数,如今,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算一算这饱受煎熬折磨的命了。

月光皎洁。

“今天是腊月初九了,昨天是腊月初八!”

想到这个时候,他不禁泛起了想念。

也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念的人,王小石还有燕狂行。

人应该有些念想。

白愁飞已羽翼丰满,更有蔡京撑腰,加上他伤病交加,这些日子彼此间的明争暗斗也愈发的吃力起来,白愁飞,他这个一手捧起来,委以重任的二弟也更加肆无忌惮了。

“只要熬过了这个冬天,就好了!”

他脸上闪过一抹苍白难看的笑意,因为,四年的时间足够一个帮派稳固根基,“权力帮”越强,白愁飞的压力便越大,蔡京自然也有压力,又怎会放任“权力帮”坐大,最迟明年,他必然会让“权力帮”入京。

到时候,就是他的机会。

“楼主!”

门外,杨无邪快步走了进来,哪怕是向来稳重严谨的他,此刻脸上也不禁露出惊色。

苏梦枕动了动肩颈,换了个较为不那么痛苦的姿势,道:“我猜,是我那四弟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杨无邪也没卖关子。

“楼里弟兄传来消息,说“权力帮”帮主昨天于武夷山孤身独斗十六大门派,黑白两道,更是与五千禁卫军厮杀,最后夺得无极仙丹与天书受伤远遁而去,此役各门各派前去的高手十不存一,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华山掌门等人俱皆身死,禁军只剩不足八百余人……”

说到最后杨无邪的声音都慢慢小了下来,也停了下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

良久。

苏梦枕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腰缩身,撕心裂肺。

但他却在笑。

好一会,等咳嗽平复,才见他轻声道:

“看来,不用等到来年了!”

与此同时。

蔡京的府邸内。

灯火通明,宛如白玉般的厅堂里。

看着传来的密信,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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