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子勉微微叹了口气,神色依旧如常,好像她已经习惯了,又或者说她就算是心有怨念也下不了那个毒手。她虽然记恨自己的妹妹,但一想到尚且年幼的妹妹就失去了父母,连他们的关照爱护都没有几年,心里又很是不忍。而她也许真的是为爱痴狂,只是她爱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
可在深陷感情中的人却始终认为自己是清醒的。清醒到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命,或者别人的命。子愉就是以此谋命,来换取百里穆在家中的地位。
子勉见夫婿百里肃已经中毒太深,想要根除已然不可能,他没有多少时间能活了。想到这里,她心生绝望,先是父母遇害死于牢中,后又是孩子被害,而现在百里肃也命悬一线,离开她也是早晚的事了。在悲剧之中,人难免会妄自菲薄,陷于痛苦的漩涡,子勉现在之所以活着,只是因为百里肃还没死。
她觉得自己也已经危在旦夕,所以她让子愉把她也杀了。可是子愉没有要杀她,只是说:活着才能体会痛苦,死了就什么也体会不到了。子勉明白过来,妹妹是想要折磨她,让她受活罪。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她恨子愉,想让她死,可是又不忍心,她始终是个懦弱的人,连百里肃养的鹦鹉死了都难过很久。因为某样事物的消逝而伤感,大都是当事者把自己的情感不自觉地融入了其中,以物喻人不单是美好的,更是悲哀的。悲伤是一种比快乐更加强烈的感觉,因为所有人都喜欢自艾自怜。他们往往把简单的快乐很快的遗忘在风里,而把所有情感的垃圾都装进心里。所以她见了哪怕是一朵花的凋零,都会引起心中一阵涟漪,忧郁半天。
她现在还活着,却跟死了没有区别。她还能笑,还在说话,日常生活依旧在继续,只是灵魂已经悬在了山崖边,不消用力,只一阵风吹草动,就会让她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生活似乎对她失去了意义,毁灭只需要一个契机。
她把想说的话,堆积了很多的话全部都告诉了吴雪他们,希望他们会笑话她,鄙视她,可怜她,然后当成一个笑料再忘记她。
可是吴雪他们没有笑当然也没有哭。对一个人的怜悯不需要装模作样痛哭流涕,只需一点小小的安慰和鼓励并加之情感的贯通。有时候也只需一点小小的鼓励就会让人感动很久。
而有时候笑着的鼓励比悲色的安慰更加振奋人心。
她已经说完了,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这个故事不算有趣生动,但足够令人胆战心惊。无论怎么掩饰都不会变化的只有善恶。她已经不想再追究子愉的罪责,只想和百里肃过完仅存的时光。
子勉说完微微一笑,低垂的眼看向了吴雪他们,似乎在等着他们的评判。可他们不是法官,不会对别人的灵魂做出审判。而一个人的灵魂无论善恶,都是无法被审判的。
他们都觉得胆战心惊,惠悲大师的遗体还停留在床上,已经变冷。他们都觉得寒冷。吴雪只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雪听了子勉的话,心中解开了一些疑惑,又生出另外几个疑惑。
在这起事件中,从他们双方的话中已经找到了几处不谋而合之处。
吴雪知道,百里父子去夜间去那江上并不是为了雅兴,而是参与了那个杀人迷宫的游戏。只是子愉和百里穆在此事当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呢?他们只是一对发了疯的单恋者,还是另有隐情呢?
吴雪看了看子勉,而她似乎已经没有想知道的东西了,面色如水,毫无波澜。
他问道:“夫人所见的那个神秘女子,可是蝶梦?”
子勉一怔,“蝶梦?”吴雪微微往旁边一挪,她看向吴雪身后的那个女孩子,浑身一个哆嗦,然后惊叫道:“正是她!可……可她……她是你朋友?”
吴雪叹了口气,道:“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记忆。”
子勉直勾勾地盯着蝶梦,有怨恨,有疑惑,最后,却只是露出一个略微的苦笑。
“那么她也不知道在百里家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二人心性大变……”
蝶梦瞪了吴雪一眼,好似在埋怨他把自己推了出去,暴露在众人面前。她低下头,委屈巴巴地说道:“蝶梦想不起来了嘛……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这样一个姑娘,没人想让她想起那些事情。可这却有可能是解开此次事件的秘钥。
游天星在一旁沉思一阵,说道:“那百里穆原来不是暴躁冲动的人吧?”
子勉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虽然他有些阴郁,但没有什么过激之处。”
游天星道:“是了!从夫人的叙述当中可以看出,百里穆甚至百里青峰都有个明显的情绪变化,就在那个神秘女子消失以后。”
所有人都已经明了,看向蝶梦。她微微往后一缩,抱住了兰儿的胳膊,她很不喜欢这么被人看着,怀疑地看着。
吴雪不由得苦笑,这个女子究竟给这对父子下了什么**汤,让这对父子竟然刀剑相向,让子愉竟不惜谋害人命。
张节陵微微叹了口气,苦笑道:“这感情真是怪复杂的。”
任何陷入感情漩涡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献身,而先前说得义正言辞的话,全部成了玩笑话。有时候,人情愿自己因自己说得话成为笑料,也希望心中所想之事,脑海挂念之人成为真实。比起被人笑话,得到才是最令人激动的。
事情又到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