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就呆坐在那里半晌,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良久,她说道:“我该走了,晚上就去。”
养父只愣愣地目送她离开。
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次任务,所有出山的弟子无一幸免,全部殒命。
养父一度陷入了低谷。那是他自己亲手挖掘的深渊,她跳了下去,自己也跳了下去。
他抱着那把“红叶”痛哭流涕,并违背师门,独自下山灭了对方满门,数百具尸体吊在城墙上,惊动了当地官府。
他不能再回到红叶派了,而红叶派也很快就和他撇清了关系,并派出杀手来追杀养父。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去面对这么多强敌,而他自己也没有那个实力。实际上,他杀一只鸟都会手抖。
说是剑在心里,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因为他没有勇气和胆量拿起杀人的剑!
这些年他不知是怎么过来的,门中的追杀,官府的通缉让他尝尽了人间疾苦,但不及她的死给他带来的打击万分之一。
后来有一次,吴雪他们喝醉酒聊过去的事,游天星说了这些事情,这些也都是养父酒后胡言乱语告诉他的,他一度当成笑话。
张节陵酒碗都端不住了,一哆嗦酒碗碎了满地,他说道:“你养父可是名叫叶霜?红叶成霜?”
红叶成霜,就是江湖人给叶霜取的外号。还有一种说法是叫做红叶结霜,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他们都不会再分开了。
游天星醉眼朦胧,说道:“正是。你怎么知道我养父的名号?”
张节陵叫道:“乖乖,你那养父野人一个,真野,太野了!谁不知道?!”
吴雪有些惊奇,他不知道游天星的养父居然就是“剑神”叶霜!
剑神名号,吴雪也是听说过的,而且一度成为他的憧憬。
张节陵又灌了一口酒,面色很冷,说道:“叶霜叶大侠的名头在正一门中也是很响亮。”
游天星醉得不轻,依靠着栏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节陵一拍大腿,对吴雪和游天星说道:“叶霜大侠发了疯,只拿着一把红叶剑就挑翻了江湖上所有使剑的宗门,所有用剑的人都噤若寒蝉。当时我的师傅张霁陵为了避免麻烦就下了禁剑令,整个门派上下不得用剑。所以,叶霜大侠到了正一的半山腰,见跟传闻中的剑派正宗不符,就又折回去了。也就是那时,正一不再以练剑为主,而是开拓了其他的武学,比如老道的点穴功法。”
说着,三人皆是哈哈大笑,笑得很是放肆无忌。
张节陵笑出了眼泪,说道:“也就是那时,剑神的名头在江湖上传开。”
游天星道:“若是你师傅没有留手,而是跟他正面决斗的话,孰高孰低呢?”
张节陵摇了摇头,笑说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啦……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前人已经作古,谁还能分得清呢?”
叶霜,手执一把红色的剑,红叶,只身一人立于江湖,于是为后世流传下了“剑神”、“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
可谁知道他曾经是个懦夫,是个已经失去了勇气连剑都那不起来的懦夫!
想到这里,游天星突然笑了,笑声愈发放肆,他在想,养父究竟算不算悲剧呢?究竟是悲剧还是以另一种方式成就了叶霜,这就不得而知了,也没有人能知道。
他突然一拍桌子,站立起来,大声骂自己道:“懦夫,卑鄙!”
见他动静,茶馆里的人都吓呆了,就连台上唱戏的都呆呆地看向游天星。
他忽然感觉自己还年轻,只是把自己想老了。三十岁,不算老。他还可以行动,还可以走路。自己为什么要缩在这个茶馆里空想呢?他不再畏惧可能到来的恚怨,这让他可以重新踏上归途。
想着,他就一翻身跳出窗户。
这是二楼,所有茶客都看呆了,心想这人莫不是疯了?
山脚那边太吵了,游天星很是心烦,他得去看一看是什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