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男子歪着腿,斜靠坐处,吊儿郎当的,半点没了前些日的严肃,也没回头,随意摆了摆手:“且待着罢,哪有车夫是个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的李善被怼得一声咳。为防那群人或仍有搜寻,他在颊侧点了颗黑痣,便是白面也不是个俊俏的白面了。
然则自从周奇续上了胡子,便更是与俊俏无缘了。
“哎呀,快些放下帘子。”车内一白胡子老头唉唉唤着冷,说着又急忙拉拽,费了半晌劲儿才恨恨的从狼崽子嘴里扯出了一角麻袍。
白狼近来换牙,胡神医也不知怎生得罪了它,专逮他一人咬,这一路袍角已被它啃得稀烂,往后还怎生仙风道骨?
心疼的抚着布满洞眼的下袍,瞟见一旁又飘浮于半空的婴儿,老头儿的眼角抽了抽。这般情形看多少次都受不了。
伤后愈发白皙的李善讪讪放下了帘子。自那日后,十天方才苏醒。
期间高热不断,几番差点要了他的命。
胡神医无奈,掏空了药箱,几通瞎灌,也不知做对了啥,反正这命是捡回来了。
其后又多等了半月余,一来他养伤,二来待周奇卖了鞣制好的各色鹿皮兔子皮毛换来马车,等收拾上路已是腊月。
隔衣抚着腹部伤处,当日受这般重伤他便已知活不下来。看了一眼一旁因用袍子掀翻了小狼崽子,正得意的哈哈大笑的老头。
哪曾想周奇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刨出来这白胡子老头,居然用针线缝合伤口,还真的救了他的命。
知他医术稀松,但想到倘若能将他这手针线之术用于战场受刀伤的兵士身上,不知可救多少人。
当下便表明了身份,邀他同行。
胡神医前段时日好吃好喝的,好容易养了些膘回来,听闻二人要上路,正愁找不到理由继续蹭吃。
然则听闻要去战场,当下便拿了帆子,连连摆手道:“不去不去。”连下颌胡须都翘了翘以示不满。
李善只好一再说明只需他在后方救治即可,如若不满随时能走。
一阵冷风刮过,提醒了胡神医往年冬日饥寒交迫的情形,老头儿打了个哆嗦,斜眼打量李善半晌方才勉强应下。
既要同行,李善便一五一十告知了胡神医云翡的存在和来历。
老头这会儿只敢坐在马车口,离那飘着的婴儿甚远,怪道前些时日看见会飞的勺子,还道是老眼昏花。
白狼本是不愿来的,那日随几人下到山脚,嗷呜狼嚎在山林中回荡了几声,转身要奔入山林前回头望了眼。
云翡正好掀开了门帘,跽坐车内,看着它,眼中不舍,虽短短三旬,但白狼却与她甚多宽慰。
白狼见状,四脚刨了刨草,喉中呜呜嗷嗷,急躁的来来回回。终还是伸着脖子,对着山林一声长嚎后上了他们的马车。
车外,一脸胡子的周奇掏出怀中捂着的饼,咬了口,听着身后车厢传来老头的絮叨,小狼的呜嗷声,李善的轻笑和云翡逗弄婴儿的低哼,一笑,啊,这一路真是尽捡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来时尚且百花艳,待得归途草木寒。
马车内未燃炭火,好在车小人多,厚厚的门帘隔绝了车外的寒凉。
婴儿早已换上了厚棉兜。精心照顾下已然两颊白嫩似馒头。
云翡斜抱着,正细心的用勺子喂食,却见勺柄被怀中婴儿白软的小手握住,轻轻扯了扯。
云翡突的啊了一声,李善转头看来,才发现那个只知浑睡的婴儿居然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