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爹娘吗?”这已经是李沉舟不知道多少次问满满了,他似乎是想要得到别的答案。
可女孩哪有不思念父母的道理,甄圆在一旁连连摇头。
李沉舟没辙,只得只身去那临天台瞧瞧,他想要混进去,其实也并不难,只是白搭了那件道袍。
转眼,李沉舟已经“焕然一新”,他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看守的官兵只是瞥了他一眼,点点头放了他进去。
雪降长安,劳工们却仍是单衣薄衫,稍是年长一些的不禁咳嗽连连,长期以往的饥肠辘辘使他们面黄肌瘦,但若是想因此而休息,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佛渡世人,可长安城没有佛......
李沉舟排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央,他所分配的工作较为简单,是将厚重的大理石纹丝合缝地砌成石阶,那些大理石沉重无比,就连他都要费上好些力气,更别提那些年岁半百的中年人了。
他好几次打量这个建筑,可他看不出他的模子,但它一定很宏大很气派,这代价便是它会耗费很多人力和物力,会拆散很多家庭,会造就许多满满这样的孩子,或许他们是自愿的,为了一口饭一碗汤,这样值吗?李沉舟问自己。
也许是李沉舟自己未曾真切体会过饥寒困苦,他尝试着去理解他们,可是他做不到。
“大伯,累吗?“李沉舟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
那人无神地瞥了眼,叹了口气,也许是没有力气说话,也可能是觉得问这个问题很可笑。
一监工看见这小子跟人窃窃私语,二话没说一鞭子便抽了过来,硬生生地打在李沉舟和那人的身上,一人两鞭子“啪啪”的响。
“还敢偷懒,什么东西,给我麻利点。“监工呵斥道。
那人佝着身子笑着瞧了眼监工,丝毫没有怒意,转过身来却是恶狠狠地瞪了眼李沉舟。
李沉舟糊涂了,他的善意在这里被曲解成了拖人下水的恶,是他自己做错了吗?
李沉舟索性走出队伍,他昂着脑袋任凭那监工咒骂,充耳不闻,可是他是孤零零的一人。
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满满或许就是他父母的累赘,而非爱的产物,他在这些黑压压的人群身上看不到丝毫的生气,只有沮丧和叹息,就算将他们救出去,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在这里至少有一口饭吃,哪怕真的只有一口。
“你小子干嘛?“为首的官兵已经抽出剑来走向李沉舟,李沉舟却还呆愣在那里。
“你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啊,混进来的?”
“大哥,他就是来蹭口饭吃的吧,哈哈哈,小小年纪好挺聪明。”
面对他人的耻笑,李沉舟麻木了,他不知道自己来此的意义,他想要解救携带镣铐之人,可那镣铐却铐在他们心里。李沉舟转身就要走,但这地儿他来好说,想走却没那么容易。
好几个人围了过来,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就是他们今天的开胃菜、乐子。
“小子,你想怎么死?”
后面黑压压的劳工只是呆呆地望向这边,他们没有怜悯这个比他们自己的孩子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如同看戏,冷漠无情在此刻得到了最好阐释。
李沉舟心中的世界并非如此,他仿佛听到一丝谄笑,发自他心底的笑,笑他,也是笑身边的人。
正在他们剑拔弩张之时,一声尖锐的传令:“左丞相到……”
这一声令下,那几个监工包括官兵无不是面色铁青,此番场面被那位大人知道,他们全都得提头来见。
“快拖走。”说罢就朝着李沉舟面门上来了一拳,将他拖至一堆石料后头,然后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迎了上去。
“大人,您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小的们没有准备。”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监工头头,转眼变了一番嘴脸。
只见那位大人四十出头,束高冠,穿一身青天白鹤袍,身跨棕白高马八面威风。一军官给躬身马下,一双青龙腾云靴轻踩其背,左丞相便才落了地。
他笑着扶起那位供他垫脚的军官,点头示意。随后他一伸手,跪拜在他面前的监工便献上一副长卷,卷中所描绘的便是临天台。
“甚好甚好。”显然他很满意,频频点头,但有一刹那他的眼神停在了那堆石料上,没有人察觉到他嘴角的微扬。
李沉舟趁着那些监工不察,偷摸到了临近的屋内,他翻箱倒柜找了许久,终于寻得了劳工名册,上面一笔笔记载着劳动者每日领取的工钱,他将为数不多的金姓男女名字记了下来,这才溜了去。
回去时恰是正午,甄圆正领着满满在街上闲逛,小姑娘一见到李沉舟便飞奔了上来,一把搂住,甄圆看在眼里酸在心上。
他们二人含糊地交流所见所闻,发现那名册上并未出现满满父母的名字,难道是他们弄错了?
甄圆却没有很是苦恼,他说道:“弄错了也罢,没在那里最好,兴许真是出去赚大钱了,赚的盆满钵满金满满了再回来接你呢。”说着摸摸满满的脑袋。
李沉舟偏头望向城北,他虽身处浮华之地,但心却系在了那头。
甄圆抿了口酒,淡淡道:“你还想怎么样?把这朝野也给掀翻了?”
李沉舟沉思许久,没有答复甄圆,但是甄圆却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他并不觉得眼前这少年可笑,倒有几分可敬。
李沉舟走的路越远便看见了越多的苦痛,他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关乎天下运势的秘密,也许那秘密的能解释这一切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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