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入城一战,连带突围曲风道口,竟是折损了两千战士,入城之数统共不过七千,而且大多带伤。
至于刺顶林麋,便因城门那处“之”字台阶太过周折,竟有许多来不及攀上,便被两旁涌来的尸孽与尸蚴扯走撕碎,此时已然不足半数。杀虎烈尨更是护主心切,城门关闭之时,大多烈尨竟不入城,反与尸孽纠扯成一团,最终惨死当场,随入城来的不过区区几十而已。
如此惨烈一幕,早已看得澄曦心痛如割,久久呆立,一时无法回过神来。
好在披雪崖虽是遗弃旧都,却未就此荒废,只因常年有人驻守于此,地窖中的干柴粮秣虽然不曾专门储备太多,却又勉强承购支应入城人兽吃用一月,因此暂时无忧。
好半晌后,尕二见澄曦仍自面朝城外,伫立不动,于是赶忙走上前来,将澄曦拥起,一起走向城中。
披雪崖虽是霜林旧都,却是极为局促,沿着步道盘旋四周之后,已然来到最高处,眼见前面便是一座陈旧的石砌大殿,两人随即迈步而入。
刚一进门,便见一人,铄凛!
澄曦缓缓走到铄凛面前,站定,并无热络举动,只是深望一眼,口中喃喃道:“你终究来了!”
铄凛冷峻不改,同样望一眼澄曦,口中话语更是简洁至极:“来了!”
尕二与伯牙仲黧却是另一番热闹,不待二人说完,尕二早已涌身扑上,一把抱起铄凛,口中喋喋不休起来。伯牙仲黧同样环簇铄凛一旁,或是口中叨叨,或是嘿嘿傻笑,全然喜出望外景象。
澄曦见此,知趣的抽身出来,转身之际,正见不知何时已然站到自己身后的有翼婆娑,身上罗裙虽多残破划痕,却是淡定不改,绝无半点刚刚冲锋陷阵的兴奋。
同样不曾言语,二人只是各自点一点头,万般情谊已然各自了然。
不远处,一个身材魁梧、红脸虬须的半老汉子,正将霜桦与霜凝左拥右抱,面容却是饱含矛盾,似乎既感欣慰,又多惆怅,再见此人头顶一圈镶嵌宝珠的金环之时,澄曦便已明白,此时正是当今霜林国主,霜柏!
霜柏旁边,则是方才那位骑牛老叟,白须白发,垂垂老矣,却又杏氅鹤冠,落落不俗,此时正被两名身穿黑衣之人簇拥而起,不厌其烦的倾听二人絮叨。
那二人,分明便是那个假冒自己的澄玺和自诩怒骑督领的渡有衡,但从满脸热络看来,渡有衡分明识得老叟。
好一阵点头连连,老叟慈眉善目不改,直到二人口干舌燥,再无话说之时,老叟忽然仰面一笑,竟是不置可否,随即老手一挥,将二人撇在一旁,转而向着澄曦走来!
不等走到近前,渡无殇已然趋步走近,举臂搀住老叟,一起走到澄曦面前。
澄曦正不知如何称呼,渡无殇却已早早开口,说道:“这位便是我人族圣者,东牧元耆!”
竟是东牧元耆?!
澄曦大感意外,稍定一定神,还是躬身施礼道:“晚辈澄曦,见过元耆!”
东牧赶忙伸臂将澄曦搀住,好一阵细细端详过后,方才说道:“恍然十八有年,人帝子裔踪影全无,不想今日忽现世间,竟是如此雄伟男儿,方才老叟一见,便知王血源流,向来不爽!”
耳闻此等赞叹之语,澄曦竟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脸红片刻之后,只是讷讷吐出两字:“不敢!”
“渡不量将军舍命护主,殒身报国,无殇已然告我,忠勇之名,自有后人传颂,若他在天有灵,见你今日这般模样,想来也能瞑目了!”东牧元耆神色肃然,“便是公子隐姓埋名,却也真个苦极,老叟也曾四方探查公子下落,却是遍寻无果,好生惭愧!”
“有劳元耆费心,只因奸佞爪牙追杀太紧,近处无法存身,因此也便躲得远了一些,倒是让元耆好找。”澄曦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信口一句。
“自公子踏入中土以来,诸般行径,老叟已然大致听说,更知公子继承人帝血脉,从而身负莹华之炁,真是天大之喜,想来便是我人族祥瑞之兆!”东牧元耆笑望澄曦,目光之中满是欣慰慈爱,“这一路过关斩孽,却也称得上有勇有谋,想来便是渡不量将军教导有方,可喜可贺!”
听东牧元耆再次提起老仆,澄曦不禁黯然神伤,往事如烟,阵阵袭上心头。
便如当年,老仆每每软磨硬泡,甚而自残相逼,以死胁迫,无一不为自己能够记下那些艰涩难懂的战阵兵法与安邦之策,日日如此,风雨无阻。
可那时的自己却是丝毫领会不得,反而撒泼哭闹、绝食反抗甚而私自出走,终于逼得老仆两次冒险外出,归来之时,却已肢体伤残,性命几乎不保。
便是这些心传口授的阵战之法,连同父心母血书就的锦带小字,已让自己受益匪浅,自入霜林,连番几战,每到紧要关头,总有灵性火花迸溅而出,一试之下,果然应验,几战下来,已能在战场上融会贯通,游刃有余,从而小小年纪,便已隐然生出大将之风……
不知不觉间,澄曦眼角已然晶莹一片。
渡无殇更是早已泪如雨下,满心悲戚,只因老仆便是他的生父,自小分离,音容笑貌几乎不存心中,若不是数月之前大漠沙窝再度相见,几乎便已彻底忘却。
但那时的父亲,已然只剩半张惨老面庞,青黑干瘪,如同一张挤干了最后一丝水分的皮囊,从此不再说话,更无法呼吸,就此仰天而眠,却也死得干干净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