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方城池虽不甚高,却以青石方块垒砌而成,墙体宽阔,看似牢不可破。
四角各有瞭台,尖桩耸立,犬牙参差,南北高耸箭楼,檑木滚石排布,沸汤粪汁高悬,下方两扇巨门坚木打造,赤金加固,更有半尺长的盾牙密布其上,不似城门,反似两面钉板,此时正紧闭不开!
两道高可过人的尖桩鹿砦环绕城池外围,层层向下而来,直达山脚十余丈宽的护城河旁,只以两架吊桥交通内外。
南面吊桥已然落下,正有一队乘胯刺顶林麋的霜林猛士,前赴后继,踏着同胞尸体飞奔而过,两侧护城河水早被鲜血染红,伤者挣扎,死尸浮荡,更有尚未死绝的刺顶林麋扑腾起阵阵水花,将血水河水搅成一团,激起朵朵涛波,犹如一池咕咕作响行将沸腾的朱赤染料一般!
吊桥两翼,早有七八根一抱粗细的桦木横架河岸两端,身着皮帽裘衣的霜林战士正背负长弓,手持遍体尖刺的狼牙啸林棒陆续跃上,一旦站稳,立时快步疾行,直至冲上对岸,立时举棒前冲,丝毫不顾城头射来的茫茫箭雨!
而在他们身后,更有上百同样装束之人,分作三人一组,一人手扶胳膊粗细的桑木弹弓,底端埋入土中,上面分叉之处,再有一人奋起全力,将拇指粗细的鹿筋暴拉而起,一待第三人将一人多长的白蜡梭镖安放鹿筋之上,略瞄一瞄,便猛地撒手,梭镖立时带着风声破空而出,向着城头激射而去,虽然相距极远,竟也勉强够上!
护城河内却是另一番景象,似是早已厮杀多时,此时早有尸体铺满一地,仅是粗粗一望,便有三两百之多,全然都是一样装束的霜林国人,除此之外,便是哞哞哀嚎的受伤林麋与一片无言死兽,由此可见,战事虽然激烈异常,却是一边倒的屠杀局面!
即便如此,这群平日驯猎、战时为兵的霜林战士彪悍异常,仍旧前赴后继,或是徒步冲杀,或是乘胯大如牯牛、头生尖锥乱棘的刺顶林麋,仗着数目众多与混不吝死,硬生生将吊桥夺下,又将外围木栅推倒,将战线推进到内圈木栅附近,一步十尸,足称悲壮!
待到看清对面敌手之时,澄曦顿时懵了!
只因哪里有甚么敌手,分明便是一样裘皮软甲装束,一样狼牙钉棒兵器,一样面色红赤而又虬须满脸的霜林国人!
既是同胞,为何便要搏命厮斗,招招致命,棒棒见血,便如心存杀父辱妻的切齿仇恨一般!
眼见如此内讧相残景象,本欲立时杀入的澄曦与身后众人忽然一起犹豫了!
须臾之间,一抹异色入眼而来,澄曦顿时一惊,只见那伙同样装束的守城战士,此时脸上眸子之中竟有两注若有若无的绛紫幽光散出!
同时,身躯僵硬,步法呆滞,却又浑然不知疼痛,便如失魂落魄一般,即便长箭射入身躯,钉棒砸入胸膛,兀自毫无知觉,仍旧挥动手中兵刃,抑或涌身扑上,死死抱住身前对手,大口一张,猛然咬下,不顾同胞哀嚎,竟而连血带肉猛啃猛吞起来!
待到一袭紫袍偶现战团之中,澄曦登时猛醒过来,随之眯眼细瞧而去!
足有上千人的混乱战团之中,那些异常身影虽不甚多,却是往来穿梭,予取予求,如入无人之境,便如一抹抹魅影,一阵阵鬼风一般!
只见它们从头到脚只用一席鸦青长袍裹身,面目全然不露,手中虽无兵刃,身法却是迅疾异常,闪转腾挪之间,不时猛将长袍鼓荡而起,随之便有一股疾风破袍而出,瞬间化为一只长钩弯爪,与狼牙啸林棒接上,无声无息,更无损伤,反能凭空锁拿,稍不留神便会兵器易手,沦为无遮无拦的待宰羔羊!
若是对面霜林战士躲避不及,长钩弯爪便会直驱而入,洞穿皮甲,撕破血肉,直入五脏六腑,再而猛一回掏,心肝肚肺便被一把扯断,揪出,血雨喷涌之中,身躯轰然倒地!就连哼出一声也成妄念!
饶是如此,霜林战士仍旧死战不退,反而凭着一腔血气猛攻不止,不时也能手中狼牙钉棒击中敌人一下,两下,三下……抑或自己轰然倒地,无力再战为止!
然而,舍生忘死,倾力搏杀,杀死的却是至亲同胞,流下的无非也是同等热血,待到加诸紫袍魅影身上,却又不过隔靴搔痒,几如全然无察,最多只是在鸦青长袍上面戳出几个破洞,抑或几道裂口罢了。
即便破洞裂口多了,直至一袭袭鸦袍千疮百孔、全然碎落之时,隐身其中的物什却又轰然而散,化为一团团绛紫雾霭,逃逸而去,这番景象,简直怪极!
鸦袍尸孽!
许是别人不知,澄曦却已分明看得清楚,那些踞住城池的鸦袍敌人正是蕴光阙与卧牛堡中现身过的尸孽!
只是此时数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反而足有上百数目,此时正躲在城头,指挥守城兵士射出阵阵箭雨,或又穿梭城下战团之中,驱牛赶羊般教唆同胞相残!
澄曦忽然想起了蕴光阙中的炽腾,眼下必是相同道理,此间守城兵士早已被摄去魂魄,反倒沦为一具具人性全失的杀戮躯壳!
“必是这般道理!”
澄曦终于恍然大悟一刻,却又生出一丝惊疑。若从过往经历看来,这类身覆鸦袍的尸孽实非寻常,似乎专为摄魄刺杀而生,数目虽不庞多,却是全由妖瘴凝聚而成,飞腾如雾,穿梭似风,若非击碎内蕴绛紫妖魄,便会不死不休,极为难缠!
纵然如此,鸦袍尸孽终属妖邪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