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林尸孽必是来自寂灭高地上的尸树之中,此时复生成孽,自然与我族涌墨旗脱不了干系,又有妖魄入尸,已然集起人、羽、冥三力合流为一,自是非同小可,绝非人族独力能抗,因此本座诚心相劝,公子不如就此折回,与小女远远避开,寻个安乐所在,说不得便有几年安乐光阴可享,总好过一去无回,凭白送了性命,不知公子意下如何?”葳蕤一语说罢,便直直望向澄曦。
澄曦心中正有万千疑问,此时却见葳蕤不由分辨,已然直直问出话来。澄曦不由得先是一怔,随即回望一眼,但见葳蕤面上饱含诚挚,期许殷殷,并无半分心机之色,澄曦不由犹豫起来。
葳蕤见了,也不催促,只是静立一旁,等待这位帝裔公子自行想通,从而回心转意。
不知过了多久,那张青红变幻的面孔终归平静无波,澄曦慢慢抬起头来,对葳蕤说道“仙长心意,自能体会,但澄曦主意已定,仍旧要去霜林。”
葳蕤正要再劝,却听澄曦已然说出一番话来
“此去霜林驰援,澄曦早知凶多吉少,多半要死在那片北境雪国之中,或被冰封雪盖,沦为一具干硬尸首,抑或被野兽啃咬的面目全非,再而化作一对碎骨烂泥,从此湮灭不见。
若是放在数月之前,澄曦倒也无惧,只因澄曦自幼父母双亡,早早成了孤儿,及至懂些人事,却又满目黄沙,所见之人不过十几,目光所及无非数株胡杨、一地莎草以及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泡子,枯燥已极,却还要时时提防仇家找来苦苦追杀,那时澄曦经常会想,人生若真如此乏味,倒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
言及至此,澄曦眼眸之中满是黯淡,好在很快被一抹闪烁而出的光彩掩盖。
“时至今日,澄曦却已开始渐渐变得惜命怕死起来,只因自从被迫逃出那个沙窝,又被那位迢瀚公子朋友救出大漠,一路走来,澄曦忽然发觉活着竟也能够如此有趣!
且不说好些从未想过的吃食衣裳、见所未见的殿堂居所、闻所未闻的兽物生灵与妙人趣事,便是那些形形色色的陌生面孔与殷殷谆谆的良师益友,既有和蔼可亲的化外圣贤,也有平易近人的一国公子和口利心软的伴随,还有掘矿锻金的有趣兄弟,便是有些身居高位的王侯也不可怕,连同相伴沙窝的兄弟,当然,还有自小朝夕相处的阿莎,也便是你的女儿婆娑了!”
说到此处,澄曦停下,望向一旁的阿莎,虽然已被母亲将名字改作有翼婆娑,性情却是仍旧不变,此时早已满面绯红,低下头去。
“澄曦虽然口拙,却也能分出好坏,纵然一次也不曾说起对他们的欢喜与感激,心中却将他们早早装下,今生再难忘怀,只要能与他们相知相交,时而共聚一堂抑或共谋一醉,澄曦便觉心满意足,不枉此生了!
至于那个绞尽脑汁欲要攫取的帝裔身份,还有那个置人性于不顾也要紧攥在手的澄阳王位,澄曦却觉不过尔尔,既然有人愿意为之劳心费神,便交于他们也无妨。与之相比,澄曦更愿寻一片有山有水的荒野,布衣粗饭、茅屋陋室,就此平凡一生,只要天下太平,人民安乐,澄曦宁可弃了这个名头。
澄曦并非数典忘祖,而是小时分明便听老仆提起过,父王生前不仅无意人族之帝名号,更曾多次将澄阳王位有意禅位于贤,自己反倒带上妻子返归园圃,植桑种麻,抚鸭弄鹅……若非蜂孽来袭,想来澄曦也能生于一个温馨田园之家,自幼便有父疼母爱,不再缺衣少食,兴许夜来潜入邻家田里偷来几个瓜果,夏日晌午赤着身子跳入河沟捉些鱼虾,然后被父亲狠揍一桶,惹得母亲不忍,在一旁不住求情……”
说到这里,澄曦忽然仰面而望,满目憧憬,毫无半点虚伪之色。
“但父王终究未能如愿,澄曦也便没了这等福分!
此时父王已殁,孽影却又重来,澄曦纵有不争之心,却也来不得半点逃避,即便索不回帝裔身份、夺不回澄阳王位,也要以匹夫之身奋起一战,只因澄曦终究人族一员,便如狐毛之轻,也不惜自拔贡献,从而集腋成裘,为我同胞稍蔽一刻风雨!
因此,澄曦虽心有畏惧,却也要孤身北去,与尸孽拼死一战!”
澄曦这番话语既无慷慨激昂之辞,语气更是无波无澜,淡如清水,但葳蕤却已听得惭愧不已,口中更是作声不得,心中反而生出一丝崇敬之意。
“公子大义公心若此,葳蕤甚为感佩,公子主意既已打定,葳蕤再无它话。”低头沉吟片刻之后,葳蕤又道“今日阴差阳错,公子竟能穿越两界,穿入幽沦渚中,必是命中注定之局,既是如此,本座便传你一套驾驭群兽的心法口诀,也不枉你白来一趟!”
虽然不明何等法术,澄曦却是仍旧躬身拜道“前辈教诲,澄曦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澄曦已有先父遗留下来的一篇百兽御傍身,来时所乘嗜赭兽便是依据文中之法获得。”
“哦,既是先帝所著,定是精妙之论,公子可否让本座一观?”葳蕤好奇心起,说道。
澄曦略一犹豫,便将那条锦带取出,翻出那段小字之后,便递了过去。
葳蕤接过,略略一看,便即笑道“先帝这篇御兽之法固然不错,却是专以用作驯服寻常兽物,至于羽族所授的世间灵兽驯御之法却是不曾记录其中,如此想来,人帝信守诺言,果真诚挚君子!”
葳蕤一面将锦带递还澄曦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