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狮岛实在不大,不消半日,澄曦已然转遍岛上角角落落,阿莎身影却是不见。
澄曦发急,索性下岛,一头扎入岛外浮城之中,在密如蛛网的浮城街巷中挨家挨户问询打探,直到又一轮圆月升起,夜色已然极深之时,浮城也已到处寻遍,却是仍旧没有阿莎半点消息。
阿莎似乎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便如她十六年前凭空现身于那片穷凶大漠中一样,无声无息,毫无先兆!
夜色已深,螺狮城外栈桥上,两只求亲的船队早已离去,就连蓬木苏也是早早回了蓬泽,修长栈道旁边,此时唯有迢固乘坐而来的迢瀚座船。
但见澄曦走来,迢远忙不迭从船上跳下,快步迎上前来!
不等开口,仅从澄曦一脸沮丧便能看出,阿莎并未寻到。
迢远固然大为遗憾,却是早知这般结果,阿莎此番出走必是惊见平素最为亲近之人竟是人帝后裔,更有一段前世便已早早注定的日月姻缘加诸身上,阿莎虽非凡俗,却也终究一介女儿,自也有一番女儿家家的小心思,醋意上头也是难免。
更何况,一路行来,阿莎总是跟随澄曦身后,如影随形,又或从旁默默注视,痴痴凝望,目光须臾不曾离开澄曦半寸,目光之中多有秋波流转,真情荡漾,可见用情至深,以至从来不屑理会旁人,亦未多与外人说过一言半语,也许在她眼中,澄曦便是唯一挂牵,抑或自己存生世间的意义所在,除此之外,便再难容下其他一人一物。
澄曦却是另外一番念头,虽然自小耳鬓厮磨,两小无猜,澄曦却只将阿莎当成一个对自己全心依赖的妹子,每每想到阿莎,眼前仍是孩提时挂满泪珠的小脸与莲藕般胖乎乎的手臂,即便后来阿莎渐渐长成一位窈窕秀丽的姑娘,澄曦仍无半点非分之想。加之澄曦木讷寡言,心思又是极重,每每人在现世,神游物外,自然无法读懂阿莎这番心思。
“公子……”迢远本想劝慰几句,可刚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此事乃是男女私情,并不容第三人多加置喙。
“你我之间一如往常,并无甚么公子,你还是依旧唤我阿瓜吧!”澄曦静静说道。
迢远心头一热,赶忙说道:“只因当日你不肯吐露身世,迢远这才给你冒然起了个诨名,今日既已知晓,便再不能胡喊乱叫,免得坏了规矩!”
但见迢远神态之间已然多了几分拘谨,澄曦顿觉别扭,于是笑笑说道:“所谓规矩,不过用来约束别人、方便自己罢了,当日你不曾嫌我粗鄙肮脏,反而容我载我,一路同食同眠,直至今日,身世大白于天下,澄曦又怎能与你谈尊论卑、数高道低,你我二人之间,唯有知己,唯有兄弟,再无它说!”
“嗯!”迢远顿觉鼻头一酸,重重点了点头。
澄曦转头,望向迢远:“便如你从前所说,从此之后,你唤我阿曦,我唤你阿远可好?”
迢远一怔,似有踌躇,最后却还是点了点头:“如此再好不过!”
澄曦却似意犹未尽,犹豫片刻之后,接着说道:“还有一事,尚请阿远莫要怪我!”
“怪你?”迢远顿觉诧异,“为何要怪你?”
“便是隐姓埋名这桩事!”澄曦面含愧色,望向迢远,“你曾几次三番问起,我却从未回答,因此请你见谅!”
迢远哈哈一笑,似是不以为意,说道:“难言之隐人皆有之,便如迢远也不例外,这有什么打紧!”
“澄曦自幼困居穷凶大漠,每日醒来,所闻所见除去遍地黄沙之外,便只有几株胡杨,数丛野草以及一个巴掌大的泡子,就连水中几绺水草、几只蝌蚪也早已数得清清楚楚,若是尕二与那伙沙匪早早归来,还能有几分额外新鲜与热闹,若是久去不归,便冷清得要死!”
澄曦将头慢慢仰起,将目光投向夜空,良久之后,忽又大声说道:“阿远也许无法相信,枯燥孤独也能要了人命,若是那日憋闷极了,澄曦宁愿被人砍上一刀,那样反而痛快许多,真的,痛快极了!”
声音极大,不禁让迢远大为错愕,只因一路走来,除去今日皎月王殿之中那番慷慨陈词之外,身边这位朋友一直都如一条被腌透了的咸鱼一般悄无声息,若非危急紧要,这条咸鱼只会默默发呆,一言不发,以至于同行之人真的以为他就是个痴瓜、哑巴抑或天生憨傻!
好在,皎月王殿之上,这条死鱼终究得以复活,一旦开口,便又振聋发聩之声滔滔不绝,令闻者无不侧目而视!
如此韬光养晦,必有极大隐情,迢远已然猜到,但此时再听澄曦这番言语,迢远忽然发觉,自己对这位朋友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不知你相信与否,便如澄曦这般,当你向身边最可信赖之人屡次问起父母兄弟是谁、家族姓氏哪个、故国家乡何在,抑或所有常人必然无须隐瞒之事,所得答复永远是缄默不言,便是一字一句也绝难抠出。
于是,你哭了,你恼了,你要冲出这该死的沙窝自己找寻答案,却又被一双大手一把拉回,若被痛揍一通也还解气,但那人没有,反而双膝跪倒在你面前,因为你的错误而惩罚自己,甚而不惜自残!若是换作是你,又作何想?
于是,你只得重新坐回,继续诵读那些你绝然不懂分毫的残书破卷,听他讲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庙堂社稷,又或攥起拳头,拿起木刀,去一招招、一式式苦练刀法战阵,直到你筋疲力尽,连哭闹也没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