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已然看清此时日暮已西,尚有几线余晖透过枝叶缝隙透出,老妪立时提杖顿地,口中更是唠唠叨叨骂个不停,迢远听了好一会,才大致明白老妪是在咒骂来人扰了睡眠,实在该死之类。
铄凛见此,却是笑而不语,待到老妪骂声稍息,这才轻声说道:“南巫元耆别来无恙?天羽铄银旗下铄凛前来拜望,叨扰之处,尚请海涵!”
“什么?眼前这个看似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倒在地的乖张老妪竟是四域元耆中的南巫?”
迢远忽闻此言,所惊非小,心头顿时一阵,却又强忍着不敢发声,只因此时身边这位相伴多时的银衣铄凛更是天羽中人。
迢远这时才终于将铄凛此前种种神能明了于心,“怪不得这人兵刃多变,勇力非常,腾跃翻飞几如飞仙一般,诛杀妖孽更是手到擒来,难怪,难怪……”
迢远正自胡思乱想之时,铄凛却于此时转过头来,竟然对着迢远看了一眼,迢远顿觉被铄凛眉间天目一眼看穿,再无半点心思掩蔽,于是迢远有些发懵,似乎这个天羽铄凛还有读心之能,刚才所思所想尽皆逃不过这人天目!
“啊哈!竟是铄锋之子,新晋铄银旗左使来访,老妪幸何至哉!便是耽误了一会小睡,也便不再提了,还让铄凛左使受了好些委屈,老妪这厢赔罪了!”
南巫说完,便即拄起那柄束起的簦伞颤巍巍得蹒跚向前,那些布成阵势的花草随即各自移转,瞬间分列两旁,现出中间一条卵石铺就的小路来。
铄凛立时向前迎上,待到接近,便定住脚步,随即微微俯身,似是行礼。
南巫口中连道不敢,却又伸出手臂,将铄凛双手握住,凝神聚气,仰面而视。只见那张衰老干瘪的面孔忽生变化,额头眉心之处先是闪出一星光亮,随即上下拉长,左右撑持,竟而渐渐化成一枚眼眸形状,几与铄凛眉间天目无二。
迢远看得又惊又喜,心道:伯父曾经说过,羽族额有天目,彻物察心,超凡绝伦。人族圣者,眉心亦生潜目,平常不见,危急立生,妖鬼可辨,堪与羽通。此时看来,这南巫元耆果然与众不同,单凭这枚潜目,便非寻常之人生具!
南巫元耆却不知迢远这番心思,此时正仰面抬头,眉间潜目恰与铄凛额头上的那只天目相对相接,便似定住了一般。
迢远看着奇怪,却又觉得这两位似乎正用一种自己绝难明白的方式交谈,因此不敢发声,便定定站在一旁等待。阿四自也不敢言语,只是尕二这位好事之人,此时也是难得沉静,仿佛一到此处便已洗心革面一般,就连站姿也是笔直前倾,面露恭敬之色。
足足过了半晌,铄凛才将南巫的如柴枯手松脱,随即南巫从头顶取下一根木钗,放到嘴边,轻轻一吹,竟有悠扬婉转之声传出!
随之,巨石顶部松枝晃动,沙沙作响,便如旗帜发出号令,水潭四周的枝叶藤蔓之间随即开始猛烈摇摆,许多灰黑身影在其间腾跃疾行,迢远眼尖,已然看到竟是一群白顶黑面的猿猴,这类猿猴身形并不太大,尾巴却是弯曲悠长,极擅林中游荡,加之面目如同山中修仙之人裹着白色襥头,因此得名仙帽猴。
只是迢远不知那些仙帽猴所去何为,正自思索间,南巫却已再度开口:“左使既是前来巡察,为何又与这位迢瀚公子搅在一起?哦,还有两位小友,公子伴随也就罢了,那位出身却是好生繁杂,老妪看不太清,似是从西域而来的吧?”
忽闻南巫竟然一语道破自己来历,便连阿四尕二二人身世也是所料不差,迢远不由大吃一惊!
南巫却是好整以暇,说道:“公子不必疑惑,老妪若无这点识人之能,又怎能活得这般长久,便是尔父尔伯连带尔等祖父,老妪也是认得,嘿嘿嘿!”
耳闻这般年岁的南巫竟然嘿嘿出声,迢远顿觉好笑,但心念一转,顿时又想起同样喜欢嘿嘿傻乐的仲黑来,于是立刻对着南巫躬身一礼,朗声说道:“今日得窥南巫元耆尊颜,晚辈幸何至哉,元耆既知我等姓名家世,必也能查知在下几位好友下落,因此尚请元耆速伸援手,解救他们性命!”
南巫听完却是不答,慢慢说道:“便如这迂腐啰嗦却也跟你父王如出一辙,骨血相承,果然不虚!”
迢远只得点头,刚想开口再求,却见南巫忽然转头侧耳,片刻之后便又喃喃道:“嗯,两个胖子已然找见了,嗯,还活着,甚好,甚好!还是猴崽子腿快眼尖,若是老妪亲去,说不定此时还没走出山口,”
直到这时,迢远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些仙帽猴刚刚离去便是找寻阿瓜伯白等人下落,而刚才铄凛与南巫四目相对之时,已然相请援手,只是这二人当时未置一词,竟也能心心相通,好生神奇!
此时,一只夜莺不知从何处飞来,笔直落在老妪杖头之上,对着众人遍视一周过后,便将头颅低下,南巫此时正好摊开手掌,只见鸟喙一张,便有一粒奇香扑鼻的草果掉下,恰好落在老妪掌心之中。
老妪合掌,对着夜莺看去一眼,目光慈祥,宛如望向自家儿孙,那夜莺嘤咛一声,已然振翅高飞去了。
这时老妪笑着开口道:“心急无助,不如饮茶,且看我家莺儿好生懂事,见有贵客到访,便将这枚茯苓果子早早衔来,生怕老妪记性不佳,怠慢了客人。”
迢远闻言,心中大奇,正要开口问询,却见对面林中忽然钻出一只梅花斑点的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