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冷冷地矗立在那里,除了战场怒气盈溢的悲凉秋风吹拂神秘斗篷以外再也没有动静。周围血腥的厮杀和震天的战吼似乎都和他无关,死人和他无关,活人也和他无关,或者,整个世界都和他无关。
直到高级炮灰食尸鬼消耗殆尽的时候,亡灵法师才召唤出食尸鬼比蒙当成坐骑,如同一阵幻影横扫千军,硬生生凿穿小半个战场,碾出一条血腥通道。留下被遗忘的枯骨和破碎在秋风中的伤感情绪。
复仇,虽然这个想法很诱人,但是并不存在于恶魔大人的选项中。仇恨滋生仇恨,复仇除了滋生更多仇恨以外,什么也办不到。
为醋报仇对亡灵法师来说并不是难事,魔晶大炮在防御结界外面,一发骨矛就能精准地完成点杀。但恶魔大人很清楚,这对醋的逝去并不能挽回什么,醋不会因此复活,也不会感到安慰。
死掉就是死掉了,不会因为仇恨宣泄而得任何安慰。
所谓报仇,不过是活人寻求复仇瞬间快感的借口。结果呢?又是虚空,复仇之后双手失落,什么也抓不住。即抓不住死人的思念,也抓不住活人的幸福。
不要跟死人计较,因为那毫无意义。不要跟活人计较,因为活人都会变成死人。
恶魔大人的信仰不允许他沉沦于仇恨,就像拒绝沉迷于力量一样。
已经成为世界的奴隶,成为神的奴隶,难道还要做仇恨的奴隶,做力量的奴隶吗?
一无所求是神明的特权,所求越少越自由。
恶魔大人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真正看见他的人都知道,狼狈的不是恶魔,而是自己。他的离开就像到来的时候一样风轻云淡,不喜不悲。
相对于醋的牺牲和忠义,被人族炮兵背叛的一点点难受根本不值一提。习惯被世界针对,这样一点小小挫折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战场的洪流被食尸鬼比蒙轻而易举撕裂,亡灵法师的离开几乎没有压力,对战场也没有什么影响,除了留下一条血肉渲染的红色渗透的道路。
天问脱离战场后撕开卷轴来到路易导师的庄园。
“欢迎回来,少爷。”永远笑眯眯的吸血鬼管家突然出现,躬身向天问行礼。
“抱歉,我暂时听不清你说话。”天问还处于短暂的耳鸣阶段,只看见吸血鬼爵士双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说的话,甚至自己说的话也感觉有些奇怪。“我想静一静。”
吸血鬼爵士给天问释放了一个黑暗之拥的治愈魔法后,躬身行礼再次消失不见。
吸血鬼爵士的黑暗之拥作为七级的治愈类魔法,对付一个耳鸣确实有点小题大做。但毫无疑问,效果拔群。天问甩甩脑袋,并没有急着去见路易导师,而是又来到庄园的小溪旁。
这个地方似乎有着令人安心的魔力。
恶魔大人坐在溪岸木板拼接的窄小平台上,褪下黑底蓝纹的法师靴,双足浸在冰凉的清澈溪水里,出神地望着前方。那是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时不时又落叶在秋风中飘舞而下,有些落到溪水中,随着平缓的溪水流向看不见的彼方。
右手边是低矮的蓝芯花丛,茂盛的样子看不出一点秋意,阵阵清幽的花香让人迷醉。
拂晓时分的幽邃迷蒙,午时的明媚艳丽。这里的溪流拐角处总是这样可爱迷人。
恶魔要整理一下思绪,醋的牺牲让他伤心触动,但正因如此,他不得不继续打起精神,继续自己的渎神恶行。
有一个智慧亡灵在对抗神的战场上殒落,这不应该成为月之痕退缩屈服的借口,而更是要成为月之痕为之奋斗的理由。
坚定不移的意志和越挫越勇的精神,具有这两个条件的人才有资格谈理想,即使这个理想遥不可及。
月之痕能站在玩家顶端不是没有理由的,除了客观的机遇更多的是主观的自强不息。不是每一个法师都能像天问一样汲取知识,像倾语一样勇于创新。不是所有刺客都能像绯一样耐住寂寞修习隐身和无声步技巧。不是所有弓箭手都能像乌星一样把指关节磨出茧子。不是所有剑士都能像仙音一样即使离开导师也能自强不息。
月之痕是有资格谈理想的,并且时时刻刻都为之努力。
没有理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恶魔洒然一笑,眉宇间凝结出淡淡的忧郁。亡灵法师,总是要学会适应失去,在失去中成熟,衰老……直到一无所有。
轻缓的溪流有足够的耐心安抚每一个人,也不拒绝安抚一个年轻的恶魔。
和神明对抗这种事情……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失去绯、失去仙音、失去乌星、失去……倾语?或者说,自己会先离开?
一想到月之痕的成员总有某个人要孤独地抗争到最后,在举目无亲的世界坚持着大家的骄傲,强撑着孤独和尊严,这样的痛苦让恶魔也为之哀伤不已。
所以,还是在自己尚且清醒的时候,多做一点,多想一点吧。
神迹这种事,真的是无迹可寻。首先兴起的妖族获得三个愿望,对族、对城、对军。但是谁又知道兽人是不是只收到两个愿望呢?又或者对族、对城、对军的规律只是巧合呢?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
手上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了,月之痕能做的事真心不多。
如果说,我是兽王的话……
年轻的亡灵法师摊开白瓷般的双手,阳光透过树枝在他手掌上形成亮点光斑,随着秋风时隐时现。
大陆的一切仿佛尽在掌中,事情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