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就诬蔑你了,又怎么样?”张维善顿时犯了二世祖脾气,转过身走到王应泰面前,抬脚猛踹。“老子就仗了国公府的势,你待怎么着?老子今天就是把你们全都剁成肉泥,也得北京来管,甭说江宁县和应天府,南京刑部都管老子不着!”
“嘿嘿,嘿嘿,嘿嘿!”王应泰反驳不得,只管撇嘴冷笑。张维善被气得两眼冒火,又快速将头转向自己带来的劲装大汉们,咬着牙吩咐,“看什么看。既然都不说实话,就推到船舷边,一并宰了。留着做人证,有姓王的一个就足够!”
“饶命——”众俘虏听得真切,立刻哭喊求饶。众劲装大汉哪里肯听,像拎小鸡般将他们拎起来,一个接一个往船舷旁推。
李彤在旁边见了,怕事情枝节太多最后无法收拾,赶紧大声喝止,“且慢!让他们先多活一会儿。”随即,又低下头,冲着王应泰好言劝道:“王年兄,这些人都是你的心腹,为了你死的死,伤的伤,你今天既然已经败了,何不光棍一些,把里头的真倭挑出来,给无关者留一条生路?”
“嘿嘿,嘿嘿,嘿嘿!”王应泰自知今日在劫难逃,索性豁了出去,继续冷笑着一言不发。
“杀,全给我杀了。不见棺材不掉泪!”张维善恨他无赖,再度下令劲装大汉们诛杀俘虏。
“守义,上天有好生之德!”李彤扯了他一把,皱着眉头提醒。
“老子是纨绔,纨绔做事,哪里有那么多顾忌?”张维善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气得对着他直翻白眼儿,“等会儿就去杀了姓王的全家,看看最后官府会不会让我给他们偿命!”
“守义,别说气话,咱们今天只是为了替同学讨还公道!”李彤瞪了他一眼,轻轻摇头。“听我的,我自有办法解决这个麻烦!”
他当然相信以张维善的显赫家世,今夜即便将俘虏们全斩尽杀绝,过后也有上百种办法脱罪。但是那样做,就真的成了英国公的后辈仗势欺人,而不是两个被激怒的太学学子替天行道。况且先前为了避免多生枝节,他连利刃都没准许张府的家丁们带,只让大伙拿了哨棒。如今胜券在握,又岂能任由张维善胡闹,将先前的诸多准备全都付之东流?
“给你半柱香时间!”说来也怪,张维善这辈子谁都不服,唯一对比自己长了半岁的李彤敬佩有加。见对方说得认真,立刻强忍怒气点头。
“你也别闲着,先把咱们这边受伤的弟兄安排小船送回府里救治。我的伴当刚才替我挡了一弩,昏倒在了窗子边,你帮我也照顾一下他。然后,再派人去跟画舫的主人打个招呼,今天所有损失,咱们两个照市价赔偿。”为了避免他再来捣乱,李彤毫不客气地给他安排了一大堆任务。然后,又蹲下身,冲着王应泰温言说道:“我知道你不服,觉得我们是仗了祖上的势力才欺负了你。可你扪心自问,这些倭人,手上真的没沾过我大明百姓的血?你生意人在商言商没有错,可倭寇肆虐,到处杀人放火的事情,这才过去了几年?身为大明人,咱们总不能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话说回来,今早他们刺杀国子监学生的事,想必你已经知晓,否则也不会把他们都带到船上躲藏。你曾经做过纳贡生,那江南也算是你的学弟。别人杀你的学弟,你还帮着他们逃避追捕,你就不觉得心中有愧?”(注1)
“姓李的,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王应泰毕竟还是个年青人,廉耻之心还没被对金钱的yù_wàng彻底磨砺干净。听李彤说起江南遇刺之事,脸色稍微发红,咬着牙回嘴:“大明朝做海货的人家那么多,可供货的倭商每年却有定数。我若是不帮他们,结果你可以用脚指头想。他是世袭的英国公,你有侯爷府的供应,不在乎这点进项,官府的各种摊派税赋,也征不到你们两家头上。可我王家上下几十口,却一文钱都不能给官府少交。断了货源,你让我全家老小去喝西北风?!”
“见利忘义,你还有理了你?”张维善拔腿返回,抬起脚欲踹,腿没等落下,却被李彤轻轻挤到了一旁。
后者叹了口气,继续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话你应该听过。倭商拿不供货要挟你,你可以选择高丽商,或者闽商,甚至连葡萄牙与荷兰商人,都可以选。只要你肯出钱,还怕他们不把货物运到你家门口?何必拿这种说不通的理由敷衍?况且你们王家,光是在南京城里的铺面就有好几处,城外的田产也不下千亩,怎么可能短了一部分货物,就全家饿死?分明是被那倭寇许下的好处蒙了心,忘记了自己做人的本分!”
“嘿,你口才好。我说你不过。但他们都是我的家丁,平素跟着我吃香喝辣,事情败了,跟我一起死就是,我却不能厚此薄彼,替你专门挑几个出来顶死!”王英泰理屈词穷,扭头看向地面,不肯再跟他目光相接。
见他如此油盐不进,张维善调转火铳就想痛殴。李彤叹了口气,伸开胳膊拉住后者,大声道:“算了,他好歹也是咱们的学兄,咱们得给国子监留点儿脸面。他不肯挑真倭出来,自然有人会帮忙挑。来人,将这些俘虏押进船舱里,分开审问。说实话者,算是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