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之下,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是一样的。
画像中这位名唤姚晃的男子是在礼部负责记录庆典文书的小吏,当时就在木塔上记录龙舟节盛况,木塔坍塌之后,他也一同落水,找了多日无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礼部便发出了寻人令。
不过,因着是落入渭水,虽然渭水水流并不湍急,但因着多日无果,礼部也早将这个姚晃当作半个“人没了”的境况来处理了。
工部衙门此时还未派人前来,不过礼部衙门送来的寻人令里多加了一句,事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中除了礼部的姚晃之外,工部一个叫做张明的小吏也在其中。
张明这个名字确实长安城中一抓一大把,可同在工部,又同时在三年前失踪的张明,甄仕远不觉得这会是个巧合,这个张明多半便是第一幅画像里那个张明了。
所以,两个端午龙舟节上失踪的人此时突然出现在了长安城,却没有回礼部也没有回工部消了寻人令,而是元宵那一日先后去阴阳司的冰灯阵里走了一趟?
甄仕远拧起了眉头,经验告诉他,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巧合。
查案子查出了三年前端午龙舟节上的意外……甄仕远深吸了一口气,想也不想便合上了卷宗,出了屋堂向大理寺库房走去。
虽然礼部送来的卷宗并不详细,可从其中寥寥数语他几乎已经还原了当时的那一场意外:渭水龙舟节吸引了大批的贵人与百姓前往围观,贵人可以在渭水河畔的高楼里一睹端午风采,可寻常百姓便只能挤在河道两岸看热闹了。
这样尽数挤在河道上看热闹一则容易引起踩踏伤亡事故,二则于官差、官员在其中走动做事也是极其不方便的,于是工部便搭了几座临时的木塔供百姓进入观看龙舟节。
木塔搭造并不需要何等复杂的技术,自然也就没有让匠作监出马的必要。毕竟匠作监虽然隶属于工部衙门管辖,可到底比不上工部手下自己的工匠管起来方便,请匠作监来的话,且不说需要工部另外拨款,就说分发文书,调配动工的日子时辰等等皆是十分繁琐的事情。
对于工部而言,搭木塔这件事杀鸡焉用宰牛刀,不消那么麻烦,自然也就没有匠作监什么事了。
当然,对于此时查案的甄仕远而言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少个匠作监掺和其中,可以省却了不少麻烦。
工部的想法实属人之常情,工匠搭建了木塔,不过大抵是龙舟节太过热闹,以至于木塔上挤满了前来围攻的百姓,不知是木塔未搭建好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总之木塔坍塌,无数人落入渭水河中,不少人因此丧命,也有人就此失踪,当然,在众人眼里看来,这也等同是死了,而且比寻到尸体的人更惨,可说“尸骨无存”。
毕竟渭水河中也有食肉的大鱼,很难确保这些“尸骨无存”的人是不是葬身鱼腹了。
甄仕远私以为,若是在此案之前听说此事,他应当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直到今年元宵灯会,本该“尸骨无存”的两个人突然现身出现在元宵冰灯阵中……这个案子真是越查越古怪了!甄仕远叹了口气,心道。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关于三年前这场意外的事还是要翻查一番过往的卷宗才能确保这当真是一件意外。
甄仕远这般想着走入了大理寺库房,库房的小吏正支着下巴打瞌睡,此时半睡半醒间乍见上峰迈步走了进来,吓的一个激灵,困意全消,人“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唤了声“大人”。
看小吏这幅吓坏了的表情,甄仕远摆了摆手,倒是没有太过在意。
都是这样过来的,无事时总不能拿卷宗当话本子看吧!老实说,能把卷宗当话本子看的,除了那个丫头,他还当真没有见过第二个。
看上峰的脸色并不似是想要发作自己的样子,小吏松了口气,忙问甄仕远:“大人要寻什么卷宗?”
甄仕远道:“三年前渭水龙舟节木塔坍塌意外之事。”
虽说没有如乔大人那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好歹也是成日浸淫在卷宗堆里的,小吏认真的回忆了一番,配合四处翻阅登记目录,总算在角落的书架上找到了那一本记载了三年前渭水龙舟节意外的事。
只是可惜,记载虽然找到了,其中的记录却并不详尽。
这倒也不是三年前狄方行渎职什么的,而是此事从来就没有落到过大理寺的头上。所以,大理寺所有有关三年前渭水龙舟节的记录都同旁的衙门没什么不同,除了以旁观者的角度记述了一番端午龙舟节发生意外的过程之外,就是发出了几分感慨,同文人写的游记也没什么两样。
甄仕远看的大为失望,只是此时大理寺库房之中也找不到更多关于此事的记录,不得已只好就此作罢。
事到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办法了。甄仕远走出库房,叫了个官差过来道:“你替本官跑一趟长安府衙,让何太平将这两人的画像贴出来,顺便查一查他们的户籍过往与家人亲眷之流,只要能寻到的,通通请到大理寺来一趟。”
官差“哦”了一声拿着画像应声而去。
甄仕远望着官差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取下官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总觉得再这般下去,自己这头顶便要越发稀疏了。
奈何这世间总有人好好的日子不过想要惹事,甄仕远恨恨的骂了一句,重新戴上官帽向屋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