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冬月十三日午时之后,整座浮南城就陷入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明明应该是白昼时分,却好似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狗食日那般。
不,应该是说,整座浮南城就好像是被吞到了某个怪物的肚子那般,从此不见天日。就连骤然吹来的冷风,都好似带着淡淡的腥味,让人作呕。
十五日辰时,本该是太阳爬上枝头,天地一片清明的时分,可夜色依旧浓厚。
萧瑟的街道上,仅余路旁的石灯在风中顽强地摇曳,有气无力地发出微弱的光亮,指引出道路的轮廓。
除了隶属于城主府的巡逻队伍,这几日,也就只有迫于生计的夜香郎以及打更人,会在大道小巷中出没。
就连终日游手好闲,在街上游离晃荡的流氓瘪三,也都耐住了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城中,除家世显赫的四大家族外,普通的富贵人家亦不少。在永夜降临后的第一个深夜时分,北城门的青石板大道上,车轱辘碾过的声音就未曾停歇过。
城主府方面,并未强制封锁路线,反倒大开方便之门,让这些不愿坚守的人,得以举家出逃。告示倒是有一则,在城门口,告知一旦放弃了浮南城居民的身份,便不再受到来自城中的庇护,大门一出,生死自负!
果不其然,在漫无边际的漆黑一片中,罪恶的根苗亦在滋生。
荒野大道上,不仅有受妖气所蛊惑的兽类在阴影中蠢蠢欲动,还有被拒之门外的亡命散修,在舔着剑锋上的血腥。
荒野上,往日的太平道,化作了今夜的黄泉路,猩红的剑光,沉闷的兽吼,交织出一幕幕支离破碎的沉痛哀嚎。
城主府内,谭焯华把探子送来的密报扔到了火盘中,一脸漠然道:“想不到在我治下,还真的有那么多猪脑子的蠢人?这些人,如何能配得上祖业萌荫呢?早死早投胎吧!”
冷灯下,照映得一张年轻的脸庞,幽幽的光亮反倒使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年轻人忧柔道:“父亲,难道我们就这么坐视不管,让那些人前仆后继的去送死吗?”
谭焯华扯了扯身上的狐裘,转身冷睨着年轻人,冷声道:“我又不是没有警告那些蠢货,既然他们对我谭焯华那么没有信心,那我对他们,也很失望!虽然,他们的祖先,确实对这块土地有着连我都得捏着鼻子承认的功劳。但他们,不过是一群只懂得享福的蛀虫罢了!”
年轻人有些恼羞道:“那毕竟是人命啊!就算我们抽不出人手保护他们离开,但至少可以封锁城门,制止悲剧啊?如果是父亲您出面的话,他们更是不敢不听吧?”
谭焯华沉声道:“你觉得,现在的你,已经可以给为父讲道理了?”
年轻人低头道:“孩儿不敢,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罢了!”
谭焯华怒道:“把头给我抬起来!我是怎么教你的,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在怜悯那些蝼蚁?他们不死,我谭家怎么把他们荒置下的祖业,名正言顺的收入囊中?”
年轻人猛然抬头,脸色发青,那是一种多年沉积在心头的阴霾所致,几乎只要一经触碰,就会牵动全身做出反应。但他仍是强提精气神道:“看到有人在眼皮子底下作恶行凶,孩儿实在无法坐视不管,这与孩儿如今所修行的大道,相违背。”
骤然间,谭焯华袖袍一扬,凌空一掌拍落,便响起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叱喝道:“你是我谭焯华的儿子,你便只有一条大道可以走!要永远把家族,放在第一位!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以为,还会有人认识你谭克文吗?”
年轻人眼眉低垂,默不作声,因为他知道,他身上最值得骄傲的,也只有这个姓名了。而偏偏,就连这一点,也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
尔后,谭焯华面容庄重,眉眼之下暗藏狠厉,缓缓道:“你不是说,要不违道心吗?城外的战斗应该快要结束了,你去收拾一下吧!”
年轻人攥紧了拳头,转身正要离去,当父子二人完全背对之时,谭焯华又再冷声道:“还真是凉薄啊!为父送你这么一桩惩恶扬善的大功德,你就一句感恩的话也没有?”
年轻人的眼皮子止不住地抽搐,脸色由青到黑,咬牙道:“孩儿多谢父亲的栽培!”
腥风夹着冷雨的荒原大道上,嗜杀的恶鬼们扯下了脸上的伪装,视洒落遍地的金银珠宝于无物,唯独掂量着手上非金非银的晶石,满意的狂笑。
“大哥,咱们干这一票,就抵上一整年啊!这一箱箱的灵石,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啊!”
一位脸色蜡黄,且脸上满是沟壑纵横的中年男人冷笑道:“这算什么?浮南城富得流油,还有大把大把的鱼儿没出洞呢!赶紧打扫一下,抓紧时间再多干它一票!咱们,也得过个肥年不是吗?”
“这么贪心?就不怕有钱没命花?”
不知何时,在远处的巨石上,有一位不修边幅的青年男子正盘腿坐着,把手撑在膝盖上,托腮看着这一切。
那块巨石孤零零地突出地面,杵在路边,所以很显眼,只是众人都察觉不出,何时上面多了个人。
中年男人打量了几眼青年人,试探道:“小子,你是哪条道上的人?说话,可有想清,想楚?”
巨石上的青年人打了个哈欠,好似很不耐烦地说道:“反正,和你们不是一路人!我是很喜欢打架,但不喜欢欺负人,把东西留下,我可以放你们一马!”
中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