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询曾经无比期盼西安侯归来,那样能让他心中安定,有一位军功列侯在侧,足以让霍氏忌惮。但如今西安侯来到面前,刘询却有些惊讶——原来他也并非那么依赖西安侯,心中的波动,没有想象中大。
反倒是他发现,平日孤悬天际无人能与之争光的大将军身边,今天却多出了一颗难掩光芒的星星。有那么一瞬间,虽然只是一刹那,它甚至有点刺痛了皇帝的眼睛。
是啊,不论是曹参、张良还是绛侯父子、卫霍舅甥,甚至是霍光、张安世。万户侯基本就是他们的终点,但对于年轻的西安侯而言,他的传奇,似乎才刚刚开始,他未来的光芒,是否会比大将军更盛呢?
刘询摇头,让自己勿要将韩非子里学来的那一套也用于西安侯身上,他不一样。
但念头一旦产生就无法抹去,刘询只敛容等待群臣登殿朝贺,心中告诫自己。
“金星现而夜尽天白,故曰太白。”
“西安侯。”
“你就是助朕结束这黑夜的太白星!”
这时候,任弘解下剑脱了履,恭请大将军先入,霍光倒也不客气,迈步而入,带着百官趋行至前朝拜天子。
“快五年了,这还是本始元年正旦大朝会后,朕首次与大将军、西安侯共处一堂罢?”
刘询笑着起身,亲自下堂,站在阼阶东南,让二人与诸卿免礼。
这一刻,霍光、刘询、任弘三人罕见同框,一副君明臣贤的相宜场面。可先前本就微妙的权臣与少主的暗斗,如今更成了复杂的三角关系。
古人云,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
三光者,日、月、星也!
一天之中,只有两个短暂时刻,日、月、星才会共处于苍穹天幕之上。
此时此刻,究竟是帝国的黎明,还是帝国的黄昏?
……
等结束了益封之礼后,接着便是燕饮,这种礼是周时旧仪,一般由天子用来招待如出使而归的臣僚、新建功勋的属官等。
礼官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肴馔陈设在路寝的东侧。编钟、编磬、钟、镈、鼓等乐器陈设在堂下的东、西两阶之间,已经由太乐官带着众人敲敲打打,奏起了古朴的歌谣《鹿鸣》、《四牡》、《皇皇》等。宫人也将“篚”中爵、觯等酒器一一摆到各案几前,只等上菜了。
值得一提的是,燕礼之上,其牲,狗也,烹于门外东方。燕礼的主餐是狗肉,已是香气扑鼻,让在西域久未食此物的任弘食指大动。
只是酒却换成了任弘从西域进贡来的车师葡萄酒,这搭配是什么鬼?
而正对着殿堂东侧屋檐滴水处的地方,放着洗手时接弃水用的盆——洗和罍,诸卿净手后依次入席。
他们在堂上的席位也预先作了安排:丞相和九卿坐在宾席的西侧,韦贤位于西首,杜延年次之。
中朝将军们的席位在宾席的东侧,霍光位于东首,张安世次之,任弘也被礼官引导入座。这架势不仅让人欣喜,是意味着大将军兑现承诺,让他跻身中朝之列了么?
但让任弘毛骨悚然的是,本该论资排辈,让他陪添东席末尾,坐到傅介子下面。
然而大将军却拊掌笑着说,今日当按爵位排,竟让礼官将新鲜出炉的万户侯任弘放到了第三!
仅次于霍光、张安世的位置,在赵充国、韩增、范明友之上!
范明友开始狠狠不已,嫉恨的目光好似想杀了任弘,赵充国和韩增面面相觑,而这冬至日大冷天的,任弘额头都出了汗。
“安西将军为何出汗了啊?”大将军的亲信之一,少府便乐成就在对面,他眼尖,如此发问,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因为大将军将我架在火炉上烤啊!
任弘笑着公然擦汗道:“习惯了西域的苦寒,大概是地龙太旺。”
又瞧了眼君榻上的皇帝刘询,按理说他才是主人,可从始至终,刘询都只乖乖地,握着象牙觚慢慢饮酒,和任弘目光相对时,二人心有戚戚。
“道远啊道远,你现在明白朕的苦处了罢!”
是啊,任弘现在开始理解刘询的感受了,什么叫芒刺在背,这就是!
气氛有些微妙,霍光在宴席中尽让人扬任弘之功,似乎要让天下人,让满朝文武知道他对西安侯有多器重,
越是如此任弘越谦卑行事,酒也不敢多喝,只频繁出来为天子贺寿,为大将军贺寿。
而一些人如邓广汉等人,时不时还过来敬酒,故意噎他一下。
“道远家的小君侯未归?”
果然宴非好宴,这是鸿门宴吧!大将军是早有打断,还是顺着传言推舟,想要反其道而行之,将自己捧杀?
在西域呼风唤雨,让五十国胡王俯首帖耳的“都护王”,自打进了北阙后,一路走来,却好似被霍光用绕指之柔,一点点卸下了他引以为傲的甲胄与刀兵,只赤手空拳在霍家人的地盘上战斗一般,一时如坐针毡。
厉害,实在是厉害。
好在大将军有分寸,宴饮至半,众人酒酣,就要开始办今日的正事了。
霍光给杜延年一个眼神,而御史大夫杜延年则示意廷尉于定国。
平日里号称大汉朝堂第一酒囊,能干三石酒的于定国,断案前非得喝一盅,越喝越清醒。今日他却只饮了三杯,控制得很艰难。终于轮到他表演时,遂松了口气,起身上奏,披露了一件惊人的事!
“臣廷尉定国敢告于陛下,先时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