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语裳狠的暗暗咬牙,眼睛微斜,瞥见墨言望向自己的视线,眸中闪过一抹慌乱,忙急急得解释道:“墨言,你别听他胡说,我真的是白家的嫡小姐,他不过是一个贱民,这么说只是想毁了我的名誉罢了,你可不能被这种奸佞小人蛊惑了。”
墨言垂眸顿了顿神色,别过头低声道:“不必解释,我信你。”
白语裳这才松了口气,甜甜一笑,挽着他的手臂:“嗯!旁的我都不在乎,只要你信我我便安心。”
听到她口中的话,他原本有些冷硬的神色,也柔和了许多,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拔出剑指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凌澈轻声问道:“他,可要留着?”
那语气,似乎是在询问晚上吃什么一样,听不出丝毫的重量,仿佛眼前人是生是死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
她垂着眼睫,敛去眸中的阴狠,咬着唇别过头去,似是极为不忍:“他伤成这般模样,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与其让他活着忍受这满身的伤痛,倒不如…倒不如给他个痛快好了。”
墨言搂了搂她,笨拙的安慰:“不必难过,他不过是一个乞丐罢了,死便死了,与你无关。”
凌澈实在不想再看眼前这辣眼睛的一幕,摸了摸胸口,艰难地取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唇角的笑两分自嘲一分苦涩,剩下的皆是渗人的冷意:“何必劳烦白大小姐的人亲自动手?不过是要我这条命罢了,给你便是,我凌澈从不是畏死之人!”
言罢,睁大双眸,咬着下唇的力道隐隐加重,深吸了一口气便毫不犹豫的对着胸口狠狠地刺了一刀。
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强忍着吞了回去,一双眼眸布满血丝,一口雪白的牙已被血污尽数侵染,看起来颇有些渗人,即便如此,他却还笑得出来,细看之下,却也不难发现,那抹笑里满是苦涩。
痛吗?
怎能不痛?
可伤口再痛又怎敌得过那心中的痛?
眼前这个人,与他朝夕相处,他早已将其视作亲生妹妹,白家的嫡系身份,他毫不犹豫的让了,修炼了十多年的内丹,眼都不眨的给了她。
他这辈子,对名,对利,半点都不感兴趣,他放弃了所有,只为从这对父女身上得到哪怕一星半点的亲情。
可结果呢?
呵!
他为了当初捡他回家的父女两人,做牛做马,倾其所有
而他们,
嘴上说着将他当亲人,可实际上一直把他当奴仆使唤
他们是捡了他,没错,他不否认。
但这些年来他过得是什么日子?
睡驴棚,吃他们吃剩下的冷羹剩饭,没日没夜的出去讨饭,讨不来钱就会被关在门外,不管是严寒酷暑,无一例外。
可说到底,他终归是欠了他们一条命,这不可否认,若是没有他们,他早就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饿死了。
也罢,欠了他们一条命,他便在还上一条,从此,他便不再欠他们什么了。
只是,若他侥幸未死,那么,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一向恩怨分明,先报恩,后报仇。
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手脚逐渐冰冷,他半睁着双目,眼前隐隐发黑,不知怎的,突然就笑了出来。
白语裳见他这副模样,佯装很害怕的躲在墨言身后,颤抖着抓着他的衣袖,仿佛全身心依赖着身前人一般:“墨…墨言,他…他是不是疯了,咱们会不会做的太过分了啊。”
墨言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不必担心。”
言罢,几步上前一剑捅在了本就出气多进气少的人身上,然后一脚将人踹远了些,揽着白语裳扬长而去。
他身体重重的撞在树上,随着力道反弹滑落,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恍惚中,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段陌生的记忆…
清澈的溪水中央,两个小男孩在嬉戏玩闹,一个穿着白衣,一个一身黑衣,都看不清脸。
黑衣男孩似乎说了句什么,逗得白衣男孩哈哈大笑,两人你来我往的泼着水玩,玩累了,就趴在蒲公英丛中斗蛐蛐,捉虫子
这场景就像是一幅画一样,美好生动,却遥不可及。
是他内心最渴望的美好
他半眯着眸子,眼前似乎浮现了白衣男孩的小小身影,艰难地伸出手指想去触碰那小小的人儿,却终是力不从心。
寂静的夜抚过了几道寂静的风,不似最初那般阴冷刺骨,而是温暖和煦,轻柔宜人。
伴着这阵风,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那还没来得及去触碰白衣男孩的手指,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