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傲霜笑道:“你这孩子,我们能不显山露水,便尽量不要引人注目。即便是戍守边疆,征战杀伐的将士,也不是每天甲胄加身,也有宽袍广袖的时候。我们虽是江湖人士,也没必要每日一身劲装的侠客打扮。你毕竟是女孩子,哪天遇上个如意郎君,若是不会打扮自己,常年累月总是一种装束,谁见了也会生厌的。”
韩英女虽对男女情事懵懵懂懂,却也能听懂几分,见师父拿这种事,说笑打趣,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双颊如同红艳的朝霞一般,将足一顿,转过身去,背对着梅傲霜,娇嗔道:“师父要再取笑我,我就不理你了。”
旋而转身,笑着对梅傲霜道:“师父你不比师伯是出家人,你不也至今不论婚嫁,孑然独身么?我将来谁也不嫁,和你一样孤身独剑,闯荡江湖,又有何不可呢?”
一语未毕,梅傲霜脸上遽然变色,两眼中怒火几乎要迸射出来,朝韩英女厉声喝道:“以后休在我面前提起这事,要不然……”她没往下说出去,但英女从她眼神之中,已感到腾腾杀气,简直有些丧失理智。
韩英女从未从师父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眼神,无论是面对地狱门的狂徒,还是丘神绩这样的朝廷鹰犬,师父虽手下毫不留情,却也是极为冷静地应敌,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既突兀又反常的表现。
其实英女哪里知道,师父梅傲霜突然失去理智般发怒起来,并非仅仅是言语不当,冲撞了师父,而是这其中另有一段罕为人知的情仇,而英女漫不经心的话,正是触及了她内心深处的创口,揭开了她已经结痂的情感伤疤。
梅傲霜年轻时也同样是个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仰慕追求者不胜枚举。然而,她眼高于顶,无论是那些fēng_liú倜傥的名门子弟,还是饮誉江湖,英姿飒爽的少侠,都是谁也看不上。
直到有一天,她在去太原府的路上,遇到一群劫匪,正在打劫过往一辆马车。梅傲霜自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下挺剑向前,料理了那伙劫匪。饶是如此,还是晚了一步,只见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搂着他妻子血淋淋的尸身凄然垂泣,悲号不已。
梅傲霜见状,也颇为感动,悲戚心酸起来,便出言安慰了几句,说着便转身要走。没想到,她刚要离开,那书生便从车上跳了下来,跪在她面前,连连叩头。梅傲霜还以为他是在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连忙说道:“铲奸除恶,本是我辈义无反顾之事,你用不着谢我。”
这时候,才听那书生惨然说道:“我夫妇二人,本就是太原人士,家道也较为殷实,哪知现在路上如此不太平,遇上强梁响马,杀人越货。”
说着,又长叹一声,接着道:“这也怪我,若是我雇辆寻常的马车,不像现在这样华丽招展,或许就能躲过这场无妄之灾了。我妻子也不会与我生离死别。我与妻子青梅竹马,相互爱慕,情比金坚,谁料到罹此大难,往后余生,断鸿零雁,形单影只,生不如死,是以还请女侠一剑将我杀了,让我能于黄泉之下,常伴在妻子芳魂左右。若有来生,女侠大恩大德,尽未来际,永志不忘。”一语才毕,重又磕头请求起来,神色恳切之极。
梅傲霜见状,大吃一惊,连忙说道:“这怎么可以,我本是为救人而来,虽然来迟一步,没能保住你妻子的性命。但我若成全你,将你杀了,岂不是与那些土匪强梁一般无二的凶残么?”说着,声色逐渐缓和,接着说道:“人生聚合无常,死者生之涯,生者死之始,每个人终有一死,又何必如此呢?况且你夫妇情深意笃,你妻子在九泉之下,若是英灵不昧,得知你要随之殉情而死,恐怕也不愿意吧?”
那书生听了梅傲霜的话,更加伤心欲绝,哭天抢地,嚎啕不已。霎时间,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随即便神情委顿,晕厥过去。慧极必伤,情深不寿1,这书生对妻子一往痴情,哀恸过度,是以才会如此。
梅傲霜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下便将他弄到马车上,来到太原府,为他延医。大夫看过之后,对梅傲霜说道:“这位公子因过度悲痛,伤及心脉,留下病根,恐怕活不了多长时间。需要千年人参、茯苓、何首乌之类的世所罕见的药材,长时间调理,或许能为驱除病根,延年益寿。”
那书生从昏迷中缓缓醒来,觉得浑身提不起一丝气力,问明情况之后。于是便求梅傲霜带他去,先将他妻子安葬妥当,再做计较。梅傲霜觉得他有情有义,心中由衷地佩服,虽与他相识不久,但也愿意代他葬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