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书屋>军事历史>大唐暮云>第一百四十五章 帝王之术(上)

含元。

重新坐回御座的李适,透过冕旒下的珠帘,将举着象牙笏板的众位文臣武将都扫视了一遍。

朱泚、董秦、张光晟……这些原本是藩镇猛将、后来在长安一“赋闲”就闲出大乱子的人,都不可能再出现在含元御阶之下了。

王翃、源休这样狼子野心的榻畔贰臣,也伏诛了。

就连明明元从圣驾奔赴奉天的崔宁,崔仆,都被出其不意地缢杀了。

德宗望着武将那一排,老成的有李晟、浑瑊、骆元光、尚可孤,青壮的有韦皋、皇甫珩。他们如今,不是统领神策军,就是进了十二卫。

如此说来,好像,削藩这件事,虽然做得劳民伤财、如履薄冰,还差点把自己做成了亡国之君,但最后的结局,竟还是朝廷这边更胜一筹嘛。

德宗又将目光投向文臣那一列。有些唏嘘的是,门下侍郎卢杞和户部侍郎赵赞,用起来多么趁手的两个人呐,折损在朝廷与朔方军李怀光的试探忠叛之心的拉锯战中。好在,李泌填补了进来,况且卢、赵二人又不是掉了脑袋,只是贬去南方而已,待过得一年半载,下诏宣回来便是。

李泌位列文臣之首,察觉到圣上这很有些得意的模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大明宫在李晟的军事化管理下,因叛军撤走而留下的一片狼藉,早已清理干净。霍仙鸣又依着德宗的意思,派窦文场、俱文珍两名也是亲信的宦官,提前从梁州回到大明宫恢复宫与洒扫的管理。因而,天子回銮后,这含元的第一次君臣朝会,就连众人跽坐的茵席,本都是簇新妥帖的。

只是武将们都是一重甲面圣,连腰都弯不下来,更别提跪坐。于是一众文臣也只得站着。

德宗心大好,自然也多了几分为君王的体恤挂怀。他眼见李泌李公,到底是文士出,又比李晟等武将年长近十岁,形微晃,怕是要站不稳。德宗于是简短地说上几句天佑大唐、众卿家忠义善战、朕自会****封赏之类的话,便要宣布退朝。

李晟却连忙出列,谨慎但坚定地向天子奏道“陛下,如今贼泚之乱的余孽虽已肃清,河朔三镇也复听王命,但李怀光带朔方军屯据河中,实乃京畿大患。臣自请与骆将军、尚将军联兵,由皇甫中丞为先锋兵马使,再于京畿招募勇毅儿郎,趁秋凉刚至、神策精骑兵强马壮之际,发兵河中,征讨李怀光!”

朝堂之上一片肃静。

李泌迅速地瞟了浑瑊一眼,见这位同样早就戴上“定难功臣”封号的浑副元帅,面色沉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表。

他又看向武将阵营里,与尚可孤站在一起的皇甫珩。

方才在龙尾道上,李泌就远远注意到了皇甫珩与韦皋短暂交谈的场景。

他并不知他二人曾在私事上有那般龃龉,只是无论从陆贽之口,还是韦皋自认,李泌渐渐知晓,皇甫珩与韦皋本在奉天城第一场防御战中精诚协作过,后来因为崔宁被诛杀之事,以及吐蕃借兵的缘由,彼此不谐。老公v5:宝贝,吃定你!

七夕过后,不待落,凉意便降临了。秋虫仍在鸣叫,虽不甚响亮,却也清晰,毕竟天地万物皆有灵,纵然虫豸,也明白,月令再往后,自己连叫两声的机会,恐怕都没有了。

德宗听着廊下的阵阵蝉鸣,在延英内用完简单的晡食,对霍仙鸣道“李公泌和陆学士,吃完了吗?宣他二人进来。”

“是,老奴这就去。”

李泌和陆贽,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地进了延英。

今含元上的君臣对话进入尾声时,李泌便知道,圣上很有可能在散朝后,还要找自己来商议。果然,当晚,延英就开了。

看来今上真是个急子。

延英在含元西北、宣政正西。与帝王常听政的宣政比,延英虽然是一间偏,却有着特殊的地位——往往只有天子在小范围中格外信任的宰执或内臣,才会召入延英议事。又因为议事时,没有行察举之责的御史在场,臣子们所言,会比在宣政中更为畅达一些。

同样的,在延英中,天子出语,也似乎更为直奔主题。

“李公,朕以为,李晟不可去河中。除了他,浑瑊也好,骆元光也好,尚可孤也好,他们谁去,都行。李公若觉得朕的想法有失,自可道来。朕在东宫之际,公就是帝师,朕是真心实意地请教。”

李泌面色祥和,语气平静道“吐蕃历来寇我中原,往往自西北而入,盐州是第一关,奉天行营是第二关。今陛下所言,乃在平定藩镇内乱后,首先虑及盐州与奉天抵御外敌之责,真是大善。”

德宗略带得色地浅浅一笑,心道,朕十四岁遇到安史之乱,弱冠之年受封天下兵马大元帅、平定安史之乱,青壮之岁登临人极,朕这样的马上天子,岂会不懂帝国的防务?

因而面色松弛地向李、陆二人道“朝野都以为朕为了大唐与吐蕃亲好,连安西北庭都送了出去,其实朕这内心,怎么会真的将那雪山蛮国,当作大唐的甥家。此番竟出了吐蕃大将因要拥立新王而败露之事,叛将韩旻所部被全歼,也不是吐蕃人出的力,真是意外之喜呐。”

李泌心下一沉。

普王李谊带着安西军在吐蕃军闹疫病的时候从天而降,就和李晟杀了琼达乞一样诡异,而德宗的反应,竟好似顺着这二人的心思所往一般。

李泌纵然坚决反对割让安西北庭,但若帝王心术带了谋耍赖的意思,却着实教他这位四朝贤臣,心中有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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