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翌日,正准备迎接神策军来合营的李怀光,被突然得到的消息又点燃了怒火。
圣上竟然向吐蕃借兵了!
而且据说,吐蕃人要求唐朝一方的平叛元帅在国书上盖印,方肯出兵。
平叛大元帅,那不是就是我李怀光?让我向来打起蕃子来毫不手软的堂堂朔方军节度使,去签署一份这样的国书?
中军门寨内,李怀光站在一排押衙牙兵后,一边等着普王和李晟现身,一边铁青着脸问一旁的姚令言:
“姚节度,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姚令言低头沉吟,心中却道,什么意思,再明白不过的意思,圣上不放心咱们哪。
但与前几次能心平气和地侃侃而谈不同,这一次,他不太敢立时发表自己的意见。毕竟原本随着崔宁一直站在自己与李怀光这一头的皇甫珩,成了前往吐蕃借兵的军使。
李怀光还想继续发牢骚,远远已有朔方裨将高唱:“普王到,平叛招讨副元帅、神策军行营节度使、合川郡王李怀光到。”
毕竟是为皇家嫡系军接风,兹事体大,李怀光瞟了左右一眼,还是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脸色一转,撩起战袍走出中军门栅。
“元帅!”李晟抱拳道。
“普王殿下!”李怀光向李谊道,又立即看向李晟,“郡王!”
两位当朝的李姓名将终于会面,奈何在这场平叛战役中的现职是一正一副,如此称呼大约是最彰显彼此示好意愿的方式了。
原泾原军孔目官高振伴着普王,两军的使君亲信牙将、虞侯、诸营主事将领等则随着二李,一阵铠甲铁片哗啦啦的响声中,众人鱼贯进入大帐。
普王李谊于李怀光的左位落座后,不动声色地瞧了对面的姚令言一眼。这位无论怎么说都对泾原兵变难辞其咎的藩镇主帅,看起来在李怀光这里窝了两个月,气色倒还不错。
李晟则坐在李怀光的右首,神色和悦,甚至刻意带着一点谦逊地扫视一遍帐中,只见乌泱泱一片脑袋。无论朔方军还是神策军,基本都是中年以上的老将,个个都是面庞坚毅,目光如炬,有的人额头眉角甚至还带着武人引以为傲的勋章般的疤痕。
但若是再往这些将士们的脖颈以下瞧去,瞬间就能分辨出朔方军与神策军。
朔方军这边,即使是虞侯这样的中高级将领,也是穿着略显破旧的甲袍,有人腕间的护具还裂了,有些滑稽地翻翘着,以至于一不小心还会扎到身边的同僚。
而神策军的军服就很不一样,且不说那一看就达到将作监水平的帛袄和皮袍,而从山甲中露出的袍袖上,竟然还隐约绣着花样。
李晟自有得色。
仅从军需供给和赏赐上就能看出,神策军在天家心中的地位,是如今任何一个大镇都比不上的。昨日,李晟特意让女婿张彧吩咐下去,所有今天要在李怀光跟前亮相的神策军高级将领,都把自己最为体面的、能炫耀于人前的装束穿戴上。
素来谨慎的张彧有些踟蹰地提醒泰山大人:“岳父,如此,那李怀光可会觉得咱们神策军得了朝廷的专赏厚饷?”
李晟严厉道:“怎么,这些玩意儿又不是我神策军偷来抢来的,圣上敢赏,吾等难道不敢穿?老夫就是要叫朔方军心中发酸。”
果然,今日此刻,朔方军将士纵然在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不少人却也在偷偷打量神策军时露出一种难以掩藏的微妙神色。极品医道狂兵
“李帅,是本王唐突了。本王自认不是享乐纨绔之人,只是先到了神策军的营中,见寻常的军士亦能三日有肉,十日有酒,各营军侯皆是鲜衣精甲,便以为诸镇勤王之师,皆应如是。没想到,没想到……”
李怀光目光阴沉愠怒,看了一脸惊诧、仿佛不明白普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李晟,一字一顿道:“我们朔方军,如何能与神策军同饷同赏。”
“怎么不能!”普王正色道,“李帅,当日泾原军因牛酒简薄,竟致发生哗变,本王扈从圣驾进到奉天城后,圣主深悔于边军赏赐上有失谨慎,教那贼逆的奸计得逞。朔方军自安史之乱时便是勤王铁军,这廿余年来又外御边患、内平新乱,难道三军义士们还值不得一顿好酒好饭?本王既领监军之命,明日便修书上奏,请圣上厚赏朔方军!”
普王声情并茂,言之拳拳,朔方军中有那耿直的营将忍不住要叫好谢恩,只是惮于主帅的威严,最多不过彼此窃窃私语。
若是在几个月前率军路过长安时,乍闻这般宣慰振气之语,李怀光可能也会受到感染,赶紧领着诸将敬谢皇恩。但如今,时移事异,大败叛军却不得进到奉天觐见德宗,交好多年的崔宁却被冤杀御前,这桩桩件件,都令李怀光那一腔热血凉了许多。
他只缓缓站起来,又刻意地喝了一大口热酪浆,淡淡道:“老夫谢普王为朔方军说了句公道话。据闻圣上的中使翟文秀近日要来本帅营中,有要事宣诏。普王若届时还记得今日誓言,便劳驾将话带给翟中使罢。”
……
是夜,柝声响过。咸阳城外、渭水之滨,因两军合兵而忙碌喧嚣了一整天的朔方军大营,像一个溶入月色的巨型鸟巢,终于安静下来。
李琟戎装未解,从父亲李怀光的帐中出来,步履匆匆,来到门栅前,示意押衙牙兵让开,又对黑暗中的两人道:
“郡王,世兄,快请入账。”
自白日里刚一迎到神策军,李琟就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