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支着瓦罐的炉子,柴火烧的噼里啪啦。
林道儒安坐在白前塌边,斟酌着如何能跟白前多说几句。
“师弟即便仕途不顺,也不应该就此丢开手,叫为兄想见不能。看见你如今这幅模样,叫我又怎能不心痛。”
林道儒一片唏嘘,声音低沉沧桑。
倒是白前洒脱些,即便花白头发与面上那份浪荡的笑容不相符合,但嘴里的话却很有味道。
“孔圣分出了百姓与读书人两条路,人人都追求读书做官,要做那人上人。我自从来到这承启山下,早几年还有些不甘怨恨,如今却全被这湖光水色、瀑布溪流,洗涮的干干净净了。”
贾环本来一张臭臭的脸,忽然就轻轻笑出了声。他一直和林霭在一旁听着林道儒与白前之间的交谈,慢慢地对这个白师叔了解了几分。
一个男人只有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能平淡地笑面荣辱,才算是个完全的男人。
世间的功名利禄,爱恨情长固然美好,但归隐之时,山高水长总会把一切荣耀与伤痕都洗刷干净。白前选择归隐山林,也许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选择。
只是白前说话时宛如翩翩公子的洒脱,与他那副邋遢的枯槁面容,实在是有些不协调,让人发笑。
贾环忽然觉着,这两个人说话都蛮有意思的。
林道儒看着面前白前浪荡神色中藏着的几分苦涩,再也问不出为何不来找他,为何不让自己接济这样的话了。
瞥了发笑的贾环,对着白前指了指林霭。
“这是我的儿子,单名一个霭字,暮霭的霭。奉国子监忌酒给他取了个同意的字,叫子云。”
白前投目看着林霭,看着林霭一身中正儒生的不凡气度,赞许地点了点头。
“好资质,好心性。”
林道儒似乎很满意白前的夸赞,微微笑笑,又指了指贾环。
“这是我的关门弟子,贾环,顽劣的紧,还没给他取字。”
白前少有笑容,至少贾环先前是没见过他笑,此时却笑眼凝望着贾环,一脸揶揄。
“早就见识过了,厉害的紧。”
贾环仍是那副平淡的面容,并不为所动。宦海迷情
虽然贾环苦熬了两夜,再添上先前几日的奔波,已经是很累了。
但更累的却是林霭,买药,请郎中,一应都是他一手操办的,此时再看他的神色,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贾环此时才明白,倒不是白前邋遢,只是来到这大山里,很容易就变成这幅模样了。林道儒一行三人,除了林道儒还算体面些,贾环和林霭仅仅半月不到,就与这里一身泥的庄户少年没什么两样。
“师兄,师傅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林霭嘴里叼着根枯树枝。“啥?就那样的人呗,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
贾环看着面前懒散的白前,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林霭从青石台阶上跳了起来,吐掉嘴里的树枝。
“父亲,就那么一个人,你想要了解他,还是看你自己,旁人说是说不来的。
我要去弹琴了,你记得看着药炉,别让火灭了。”
贾环望着林霭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贾环心里再做了几分让步,应天之行,有太多太多出乎他意料的地方了。
贾环其实也不想和林道儒争执的,他这些日子已经明了林道儒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饱读诗书,一代大儒,为官清廉,心系天下。林道儒是个纯粹的读书人。
再单纯的学子,在入朝为官之后必然都会不再单纯。像林道儒这样从始至终,都遵循着自己心中的道义理想,坚定前行的人太少了。
贾环是敬佩林道儒的,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林道儒这么纠结于自己的心性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变成像他那样。
贾环在拜入林道儒门下之前,就曾预想过会有师徒,亦或是师兄弟之间的间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不可能总是相敬如宾,总会有争执笑闹,喜怒哀乐这样的事情。
贾环本来是不轻易改变自己的人,不过如此看来,不改变也是不行了。所以他开始慢慢地尝试着,接受林道儒的想法。
他希望,能更了解一些这个时代,更融入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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