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散了以后,丁百苟拿起桌上的提包,也准备回去,地上的那堆垃圾还堆在那里,李老师还坐在对面,丁百苟经过那堆垃圾的时候,踢了一脚,骂道:“垃圾!”
也不知道他是在骂人还是真骂那堆垃圾,反正李老师听出他话里有话,不满地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
丁百苟走出办公室,走到了桕子树下,开了车锁,往前推了两步,才发想两只轮胎都没有气了,他低头看看,这才发现,原来是气门芯被人拔掉了。
他朝大门里看看,就看到几个小鬼的身影,大笑着跑上楼去。
丁百苟叹了口气,推着他的自行车,朝半圆形的坡道下去。
隔一天的上午,丁百苟硬着头皮,又去剧团上班,他把车推到桕子树下,正准备锁车,想了想还是继续推着,他推着它到了大门口,把它扛上大门口的台阶,沿着走廊朝办公室推去。
他抬头看了看“团长办公室”的牌子,感觉有些别扭,走近才看出来,有人用红漆在“团”字上面加了一个头,下面加了一条尾巴,两边各舔了两条腿,“团”字变成了一只乌龟。
丁百苟气极了,他把自行车停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抬起手用力一挥,那块牌子咔嚓一声就掉到了地上。
办公室里,好几个人“啊”地一声惊呼。
丁百苟走进了办公室,看到里面坐着四五个老太婆,一问才知道,他们不是剧团的退休人员,就是家属,他们都是来找新团长,问工资的事的,说家里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快上街要饭了。
李老师不知道躲哪去了,一整个上午都没有露面,几个老太太围着丁团长,轮番诉苦,为了加深印象,她们还一遍一遍重复地诉,丁团长心里恼火极了,却要面带笑容,有火也不敢发,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发火,这些现在还坐在凳子上的老太婆,马上就会坐到地上。
捶地捶胸捶苍天,五个精力旺盛的老太太一起来,丁百苟想想都不寒而栗。
好不容易到了十一点,五个人还没有回去的意思,丁百苟站了起来,提着包走了出去。
还没等老太太们反应过来,他已经推着自行车出去了,等老太太们追到大门口,就看到坡道那里,丁团长的上半截身影一步一步矮下去。
丁百苟的团长生涯,当了两天,就结束了,他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这破地方,老子死也不来了,你们爱谁谁来。
丁百苟不去剧团,天天在局办公室坐着,奇怪的是几个局长走进走出,谁也不提这件事,他们好像约好一样,把剧团给忘记了。
丁百苟刚开始还小心翼翼,怕人提起这件事,后来他巴不得有人提起。
有人开玩笑地问他:“老丁,你的剧团呢?”
丁百苟看到饶副局长正从门口经过,丁百苟很大声地回答:
“我把剧团放养了!”
饶副局长就当作没有听见,心里暗想,这逼养的,说给我听呢,你以为你放养就能躲过去吗?
这事情于是就进入了一个滑稽的局面,永城婺剧团名义上已经是有团长了,但团员们看不到他们的团长,文化局的几个局长们,明知道现在婺剧团的团长是名存实亡,但大家一致默契地认为婺剧团现在一切正常,团长也正在履行他的职务。
这种默契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是,至少眼前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了,反正不管是县里还是局里,早就不指望剧团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政绩,它实际上比鸡肋还不如,鸡肋还弃之可惜,剧团简直就是一团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除非你想解散越剧团的经历再重来一次。
局长们还想明白了,目前这样的局面,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万一剧团出了什么事,现在至少有了一个背锅的,板子直接打不到自己身上,甚至领导的责任,文化局的上级主管单位县委宣传部,也能替自己分担一些,丁百苟兼任团长,当时宣传部的同志也是同意的。
背锅侠丁百苟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奥秘,他大事嚷嚷也是想让全局上下都知道,这团长他是早撂挑子不干了,但领导们就是不换啊,那我有什么办法。
无论如此,让丁百苟再去坐在那臭烘烘的办公室,让一帮老头老太太围着,一声声一句句痛说血泪史的事情,丁百苟是打死也不干的,大不了自己这个主任不当了,去影剧院门口,自己卖不了艺,可以卖冰棍。
不管怎样,事实是,永城婺剧团从此真的就被放养了,原来是沙上堆成的一个土堡,现在完全散成了一滩散沙。
练功房没有人练功了,时间一久,那些小学员们也都偷偷逃回了家,反正在这里也没人教他们,还饥一顿饱一顿的,回家至少还有饱饭吃。
李老师被几个国营企业请去当指导,他们还有省里、部里、系统里的文艺汇演和比赛,李老师自己当指导的同时,还带去了剧团里的琴师和鼓师,给那些浓眉大眼的业余演员们伴奏,后来把剧务也带了去,顺便就带去了剧团的服装和道具,还带去了张晨画的那些布景。
永城婺剧团规模不大,但毕竟历史久远,他们的服装,从林黛玉、包公,到新四军和日本鬼子的服装都是齐全的,连那些泡沫做的盒子炮、手榴弹和三八大盖都是齐全的,这还是当年排演《平原枪声》留下的。
你让那些企业去找这些东西,他们还真找不到。
所以李老师他们,变得比在剧团里还忙,国营大企业的食堂小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