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丁副局长都必须把我放在眼里,我怎么会把你一个小小的文化馆一般工作人员放在眼里?
于是,实际跟施老师学的,就只剩下了谭淑珍一个。
谭淑珍乐此不疲,不仅学唱歌,她也很享受和艺术团其他人的合作,享受歌舞厅里,那久违的掌声和欢呼声,对一个演员来说,没有掌声的日子,是多么的煎熬。
同时,她也享受这崭新的新世界,真的,对她来说,这每天晚上的演出,就是一个新世界,她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谭淑珍从小在剧团长大,剧团,其实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小时候你每天该干什么,都有老师管着,包括什么时间睡觉,什么时间起床,什么时间吃饭和练功,都是有规定和教鞭的。
等到大了,虽然这种限制没有了,但也已经形成了习惯,比如,鸡叫的时候,没有人规定你必须起来,谭淑珍也肯定起来咿咿呀呀吊嗓子了,吊完了嗓子吃早饭,吃完早饭排练,然后是中饭,午休,排练,晚饭,排练,接着睡觉。
和小时候相比,每天的内容并没有增加多少。
出去演出也是,每天睡在哪里吃什么,换场子的时候怎么走,团里会有安排,什么时候化妆,什么时候上台,也都有规定的时间,穿什么衣服也是剧情规定的。
到了外地,人生地不熟,几乎就不单独外出,要出去也是几个人结伴而行,几乎就没有自己单独的行动。
就是剧团被放养的这几年,谭淑珍每天除了去菜场买菜,回家做饭做菜带小孩,也没有和外人接触的机会,也不需要。
加上他们结婚后住的房子,也是原来越剧团的,里面住的,也都是原来越剧团的人,谭淑珍每天大清早起来吊嗓子,也没有人觉得吵,每天白天,楼上楼下,反倒不时还会听到咿咿呀呀的声音,那是有人嗓子痒了。
越剧团的房子,是从婺剧团高磡下面的一条小路,一直走进去,永城婺剧团在青牛山的山脚,准确地说,是在山坡,而原来的永城越剧团,是在边上的山谷里,谭淑珍住到了这里,简直就觉得和原来在剧团,没有多大的区别。
她只是从一个封闭的小环境,到了另一个封闭的小环境,和外界还是绝缘的,甚至从他们剧团人平时的聊天里,也可以听出来,他们把外界一律称为社会上,社会上现在这样,社会上现在那样,都是遥远的事情,而我们团里,团都是我们团,而不是我的团。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形成了谭淑珍一种既孤傲,又有些自卑的性格,自卑是觉得自己对社会上什么都不懂,社会简直是洪水猛兽,让自己离开剧团,把她放到社会上,她就会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孤傲是因为,我们团把自己和社会区隔开的时候,社会其实是带点贬义的,社会上这样,社会上那样,社会就是乱糟糟,没有团里单纯和美好,在这个团里,独立的城堡当中,谭淑珍是众人哄的公主,她怎么能不孤傲?
但每一个公主的心底,都有对城堡以外世界的隐隐渴望,谭淑珍也不例外。
想起来谭淑珍和张晨最谈得来,和刘立杆会谈恋爱,还不就因为这两个人,和剧团里那些也是从学员班长大的人不一样,他们不是剧团土生土长的,他们是外来的,他们有社会的气息,新鲜的气息,这才是吸引谭淑珍的。
谭淑珍自从参加了永城艺术团每晚的演出,她感觉自己面前,打开了一扇窗户,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原来社会上是这样的,并且,没有那么的可怕。
她好像自己长这么大,才第一次真正地进入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