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张晨就知道他们说的那个烂污怂是谁了。
他叫阿文,是工厂的电工,平时穿着蓝灰色的夹克式工作服,腰里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根宽大的电工皮带,右屁股侧,有一个装了老虎钳、尖嘴钳、电工刀和螺丝批的电工包,看上去很沉,似乎让他整个的人都往下坠。
造成他无论站在哪里,都东倒西歪的,不是要靠着墙,就需要靠着树和电杆,一双眼睛很小,是俗称的“天不亮”,整天眯着,看上去一副老睡不醒的样子。
他走路的时候很奇特,不是一步一步走,而是脚后跟着地,一步一步往前拖,所以他过来的时候,你听到的不是脚步声,而是踢突踢突的声音。
张晨心里暗暗奇怪,这家伙和陈雅琴,看上去怎么也不配,但他们怎么就会在一起了?
全厂的人都认为阿文和陈雅琴在谈恋爱,阿文在陈雅琴自己身边出现时,也很自然地,就表露出一副自己是陈雅琴男朋友的姿态,虽然陈雅琴不承认,但陈雅琴不承认有什么关系,人和人,特别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不都是大家说你是你就是了?
重口可以烁金,也照样可以把两个不相干的人,说到一张床上去,津津乐道,你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何况他们两个,还真的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每天下班,阿文就好像变了一个人,精神抖擞的,连眼睛都似乎睁大了一些,他换了一身的西装和皮鞋,那西装看上去还不便宜,骑着一辆红色的铃木摩托,这在当时可是一件稀罕物,不是谁想拥有就有能力拥有的,就和今天开一辆奔驰差不多。
凭阿文在工厂的工资,他是不可能买得起这车的,可见人家家里,还是有钱。
阿文骑着摩托,陈雅琴会坐在后座,两个人在下班的人流里,突突突突就不见了,每天上班,也是阿文带着陈雅琴,突突突突地过来,别人一路大声开着他们玩笑,这个时候,陈雅琴好像也不介意,你们说你们的,她还是坐她的。
阿文到了人多的地方,会故意把摩托车颠一颠或着扭一扭,陈雅琴惊呼一声,赶紧搂住了他的腰,阿文哈哈大笑。
陈雅琴趴在台子边上,看着张晨干活,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阿文。
陈雅琴哼了一声,她说她从来也没有正眼瞧过这个家伙,是他自作多情,张设计师,你不要误会,我每天坐他的摩托上下班,是因为我们是一个村的,离这里远,我要是自己骑车,四十分钟都骑不到,路还难走。
陈雅琴和张晨说这些的时候,话有点急,让张晨觉得,她有急于向自己表白,撇清她和阿文关系的嫌疑。
张晨听着暗暗好笑,他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只是到这里来的临时工,干完这活我就回杭城了,你们谁和谁怎么样,我有必要知道吗?
但陈雅琴似乎觉得这个很要紧,必须和张晨说清楚,这让张晨警觉起来,他觉得陈雅琴有些喜欢自己,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让她觉得,自己也有一丁点这样的意思。
起初的时候,到了中午,陈雅琴会下来叫张晨一起去食堂吃饭,张晨想也没想,就一起去了,两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到了食堂,一个人去排队买饭,一个人去排队买菜,买完了凑到一起,面对面坐着吃,还是有说有笑的。
后来,张晨渐渐地发觉不对劲了,他感觉他这样和陈雅琴一起来回,一起坐着吃饭时,周围都是异样的目光。
有一次张晨偶然看到了阿文,心里一惊,他看到阿文坐在那里,手里拿着勺子,不停地插着面前的饭,他眼睛看着这边,那两条缝里,似乎在喷火,周围的人,看着阿文嘻嘻地笑。
张晨马上明白,必须打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陈雅琴再来叫张晨吃饭,张晨就推说自己还不饿,你去吧,我想再忙一会,把这个搞好。
张晨指了指自己正用手工钢丝锯在锯的一块有机玻璃,和陈雅琴说。
陈雅琴说好,那你忙吧,我先去了。
看着陈雅琴走出去的背影,张晨不禁松了口气。
张晨在沙发上坐下,喝着水,他想起了小昭,不知道小昭现在在干什么,他已经又有一个多星期没回杭城,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回去了,实在不方便。
小昭现在住在瞿天琳那里,两个房间,两张大床,瞿天琳睡一张,小昭和小安睡一张,那天张晨回去,他们四个人一起吃晚饭,到了睡觉的时候,张晨说是要睡客厅,但瞿天琳一定要让他和小昭睡小安的房间,让小安和自己睡。
“这久别,哦,不算久别,没我和我先生久,这小别重逢,怎么还能够分居。”
瞿天琳笑着说,小安在边上,脸红了,也跟着笑。
张晨和小昭当然知道瞿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两个人的脸绯红,晚上相拥在一起,一点声音也不敢弄出来,总感觉隔壁瞿姐姐和小安,正笑眯眯地听着,虽然知道,她们即使听,也是觉得好玩。
小昭帮张晨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贼,轻手轻脚,累死了,连用完的纸都不好意思拿去卫生间,扔马桶里怕把马桶堵了,更糗,扔废纸篓里,又怕被她们看到。
最后没办法,张晨还是把它们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带到外面,看看前后没人注意,才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
第二天早上,小安看着小昭嘻嘻地笑,瞿天琳和张晨说,柯桥回杭城这么方便,你应该多回来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