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两个司机轮换开,张晨和刘立杆也轮换着开,除了中间进服务区吃饭上洗手间和加油,几乎就没有怎么停车休息。
唯一的一次,是开到恩施服务区的时候,张晨他们在服务区的酒店开了三个房间,不过没有休息,而是让大家进房间洗了澡,九月的天气十分燥热,虽然车上一直开着空调,还是感觉身上黏糊糊的。
从重庆回来的路上,救护车里躺着一个老刘,速度就不会快,一直按着八九十码的速度走。
在重庆出发的时候,是傍晚,到了杭城,也已经是傍晚,一千六百多公里,他们开了差不多二十四个小时。
张晨他们到康复医院的时候,谭淑珍、刘芸和小芳,还有请好的护工老陈,都已经在这里等他们。
老刘的病房在一楼,一个单间,装修很高档,带一个卫生间,窗户的纱窗外面,就是康复医院的花园,鸟语花香的,是真的香,花园里种着桂花树,现在正是桂花开花的时节,哪怕关着窗,也有一阵阵的桂花香,翩然潜入房间。
他们到了没多久,医院的院长赶过来,和他们挨个地握手,然后和他们说,可以了,到了这里,你们就可以放心了,明天上午,我们会先给他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我还会和重庆那边的医生联系一下,了解一下病人整个的发病过程和治疗过程,你们放心吧。
院长四十几岁,皮肤白净,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这种医院,本来就是带疗养院性质的,这里的医生,基本都是半桶水,不会有什么硬货,但院长长得像个专家,说话也像个专家,大家就信了他,特别是刘芸,听院长这么说着,感到很欣慰。
院长亲自带他们参观了整个医院,医院的规模不小,有四幢五层楼的病房,还有一幢诊疗中心,诊疗中心里,一般医院有的设备,这里都有,还有两间icu。
院长骄傲地和他们说,那些离休干部要求多少高,我们这里的设施想不齐全都不行,这样说吧,除了核磁共振做不了,其他的检查,我们都可以自己解决。
诊疗中心边上是行政楼,行政楼的一楼是食堂,他们去的时候正好是开饭的时间,食堂的伙食也很不错,有大锅菜,还有专门的小炒,想吃什么都可以点。
他们转了一圈,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不错,就像是院长说的,到了这里,就可以放心,算是安顿下来。
刘芸在食堂替他爸爸买了一张饭卡,充进去两万块钱,回到病房,把饭卡交给老陈,和老陈说,陈师傅,你想吃什么,你就去食堂自己点,不要客气。
老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里的护工,饭都是吃自己的。”
刘芸说:“分那么清楚干嘛,你刷就是。”
老陈赶紧说谢谢,谢谢!
老陈是二十四小时的陪护,病房门背后有一张折叠躺椅,白天收起来,晚上就在病房里打开,老陈就睡在躺椅上。
刘芸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老陈,让他有什么事情,就给自己打电话,还拿出一万块钱放在老陈这里,和他说,需要买什么东西,你去买就是,不用先问我。
老陈不肯收钱,他说好好,我知道了,需要的话,我会先去买,等你来了再找你报销,这么多钱,我放也没有地方放,再说,在这里要用的都是小钱,买买卫生纸牙膏牙刷什么的,我还垫得起。
刘芸觉得老陈说的也有道理,当下就不勉强,把抢铩
刘立杆和张晨,在重庆的医院已经陪了老刘两个晚上,有点经验,张晨和老陈说,刘老师很要干净,不会把屎尿拉在床上,你过两个小时,就用夜壶给他把一次小便,过七八个小时,就把他抱去卫生间,扶着他在马桶上坐着,他自己会拉屎。
老陈点着头说好。
“喝水和喝稀饭牛奶都没有问题,你每天再喂他喝点蔬菜汤。”
张晨和老陈说,老陈说好,我知道了,我上一个看护的,也是躺在床上不会动的,我看护了他三年多。
“他现在怎么样?”刘立杆问。
“去世了。”
老陈说,刘立杆真想抽自己的嘴,多问这一句,他看看刘芸,刘芸笑笑说,没事,我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了,我爸爸要是能躺三年多,我就很知足了。
老陈赶紧说:“可以的,可以的,你看刘老师的气色多好,脸红红的,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个病人。”
老刘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目光呆滞,根本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刘芸走近前去,看着老刘,老刘也看着她,眼睛一动不动,让人看着心里有些慌乱,他是看着你的方向,但根本看不到你的人。
刘芸和他说:“爸爸,那你在这里,我先走了。”
老刘看着她,一点表示也没有,刘芸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她转身和谭淑珍他们说,我们走吧。
康复医院在城西,离“天空之城”电子商务产业园区不远,要是晚上没有应酬,刘芸每天下午都会提早下班,开车去康复医院,坐在老刘床头的椅子上,坐半个小时。
刘芸还是有点不敢看父亲那张一动不动的脸,和呆滞的眼睛,看着的时候,心里总是瘆得慌。
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个人,还在呼吸,还能进食和排泄,但他已经认不出所有的人,不管是你的目光还是声音,都会被他呆滞的眼睛阻挡回来,或者无声地吸入,没有反馈,那一双呆滞的眼睛就像一个深渊,你看不到底。
刘芸坐在床头,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