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冷,山坳里的寒风瑟瑟的,每个人一张嘴的时候,面前都挂起了一团热气,但没有一个人退回到房子里面去,大家都站在院子里,而且人越来越多。
大家都盯着那一头猪看,好像是在给它送行。
隔壁邻居们躺在床上,一直在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们先是听到有汽车来了,接着听到外面热闹起来,就赶紧披衣服起床,过来看热闹,反正,接下去你就是想睡,也不可能睡的,到了这里,看完了热闹,还可以喝一杯热酒,浑身热烘烘地重新钻进被窝。
新来的人,有人看到顾工,就走过来,叫了他一声顾老师,看得出来,顾工在这一带的人缘颇好,只是,他们为什么叫他顾老师,张向北就不知道了,在顾工的简历里,没有当过老师的经历,他那颗放荡的心,连大学的讲台都留不住他,何况其他学校。
所以的学校都已经烂掉了,这是顾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他当然不会跟着一起烂掉。
顾工朝来人点点头,没有吭声,而是用手朝杀猪佬那边指指,意思是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先看热闹。
老包赶着猪,往杀猪佬那边走,猪头往左扭的时候,左脸就挨一竹竿,往右扭的时候,右脸就挨一竹竿,它只能一直朝杀猪佬走过去,才能避免挨竹竿。
杀猪佬右手握着铁钩,左手朝猪伸出去,手掌朝上翻着,似乎是在一团和气地告诫猪,乖,听话,不要吵,不要闹。
猪走近杀猪佬的时候,杀猪佬就往后退两步,再退两步,一直退到了条案边,退无可退。
这个时候,徒弟已经悄悄地走到了猪的后面,和老包站在一起。
猪走到离杀猪佬半米的地方,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站在那里,想往后退的时候,老包手上的竹竿,雨点般落下来,但不管老包怎么打,猪就是不肯再往前走。
“它嗅到杀猪佬身上的杀气了。”顾工凑近张向北的耳边说。
杀猪佬嘴里发出了“吆吆”的声音,他一发出这声音,老包就不再打猪,奇怪的是猪也安静了下来,站在那里不再动,竖起耳朵听着。
杀猪佬继续“吆吆”着,朝前走了两步,猪迷茫了,它朝上抬了抬头,杀猪佬伸手在它的头上拍拍,猪晃了晃猪头,好像还有点羞涩,杀猪佬右手突然一挥,手上的铁钩,猛地扎进了猪下巴里。
猪一惊,赶紧往后退,这才感觉到下巴被铁钩勾住,一阵钻心的疼,猪发出了一声惊恐而又愤怒的叫声,接着叫声就连成了串,震天动地,把整个山坳都塞满了,叫声里,愤怒的成份越来越少,惊恐的成份越来越多,张向北觉得,它是在哀嚎。
就在杀猪佬用铁钩勾住猪下巴的同时,徒弟一把揪住了猪尾巴,可怜的猪,一头一尾被控制住,它的脚乱蹬着,根本就逃不脱,只能声嘶力竭地叫着。
杀猪佬大吼一声:“走!”
徒弟和他一起用劲,把猪拖到了条案的边上,杀猪佬再吼一声“起!”,两个人手上同时用力,“噔”地一声,一百多斤的猪就被他们摔倒在条案上。
“压死!”杀猪佬又是一声令下,他的声音颇具力量,竟然穿过猪的嚎叫,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徒弟抬起右脚,跨到条案上,用小腿压住了猪的两条后腿,身子前倾,完全压在了猪身上,右手围抱着猪背,左手抓住了猪在上面的左前蹄,用力朝后面扳,都快把它给扳断了,左腿一痛,猪的右前蹄就条件反射般绷得笔直,一动不动,连蹬都不会蹬,根本不用人去抓住。
猪终于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它发出了一连串凄厉的刺耳的叫声,这叫声就像是一块尖玻璃,在人的心上,不是刺着,而是一下一下地刮着,刺还没有这么尖锐和绝望,刮是给人生理和心理双重的打击。
张向北觉得自己的心和整个的身子,都在这猪叫声里紧了起来,如果自己的手可以摸到自己的体感,他的手一定是冰凉的。
这叫声太凄惨了,张向北自诩胆子很大,听到这样的声音,也觉得是太惨了。
杀猪佬把手里的铁钩从猪下巴里拔出来,扔在地上,左手抓住猪头,膝盖顶着猪的后颈,把猪头用力朝后扳,右手从身后抽出了杀猪刀。
老包一直在边上跳来跳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却插不上手,杀猪佬瞪了他一眼,吼道:
“血盆!”
老包“噢”地一声醒悟了过来,赶紧把那个木脚盆,放到了条案的前面,木盆里已经撒了盐,这木盆是用来盛猪血的,盐有利于猪血快速凝结。
杀猪佬右手一挥,刀光一闪,猪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叫声,接着戛然而止,杀猪刀从猪颈下拔出来的时候,血“滋”地膘出来,射到了下面的血盆里,咕咕冒着热气。
杀猪佬把杀猪刀在橡胶围裙上正反刮了两下,把刀插回身后的腰带里。
他用两只手把猪头用力朝后扳,让刀口扩张,血放得更畅快,被两个人压住的猪挣扎着,但是徒劳的,越挣扎,就让自己的血朝外喷涌得更快,随着血量的渐渐减少,条案上的猪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高手!厉害!”
顾工大叫了一声,杀猪佬回过头来,朝他咧嘴笑了一下。
杀猪讲究的是一刀清,也就是一头猪,好的杀猪佬,只能一刀让它毙命,不能补刀,不能说一刀没有杀死,再给它来一刀,那样的话,杀猪佬很没有面子,猪也没有尊严,等于是死两回,遭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