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跟着高,疤子走。”
“高疤子是不是没去开封?”
“开封,假,假的,骗卢都爷去救,别追着咱。”
马兵脸上的血水淋漓而下,顺着胡子染红了前胸的棉衣,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
陈如烈一把抓住他左脸,拇指在伤口上用力一摩擦。
剧烈的疼痛让马兵全身一抖,眼神又聚集了一下,但身体的抖动越来越有节奏,不像要停下的样子。
“快想想,你的长家有没有说过还要去哪里。”
“去,扬州,好地方,抢到船……就过江,抢江南,江南也是好地方,没船咱回关里去……过秋了再出来,咱老家关里的,好地方,过了潼关走一百三十里。”那流寇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小,说话却越来越快,由于他脸颊破开,语音有些模糊,随着说话还不时的有血沫从脸颊伤口中飞出。
“再想想有没有说安庆?”陈如烈放开他伤口,不停的摇他肩膀。
马兵脑袋歪着,眼睛慢慢涣散,却突然像有了异样的神采,他不再答话,而是自言自语道,“额没过过好日子,家里没人了,杀人也杀了,回不得家去,过得一日……就是一日快活,过得一年,就是一年……”
他的声音慢慢消沉下去,终于没有了声音,脑袋耷拉下来,血水仍顺着他的脸颊和口鼻往下低落。
陈如烈扯了身上的花棉衣,又抓了一把雪在手中搓着,好洗掉上面的血迹,几个哨骑都没有出声,废墟上空的乌鸦又成群飞回,似乎知道有了新的食物。
杨学诗等陈如烈站起后道,“把他们的东西和马收了。”
几人点头应了,各自散去收拾。
杨学诗呼出一口白气,这寿州比安庆明显冷了许多,让他有些不适应。
从正阳镇出来之后,他们便在霍邱躲避,流寇的大队如潮水一般涌来,将沿途一切吞噬一空,这次流寇的规模远超年初入侵桐城,打粮的范围也更大,以支撑如此庞大的人口。
几人不得不远离官道,袭击了两次打粮的小队流寇,都是些厮养,根本不知道大队要去哪里,等到流寇大队通过之后,他们才重返官道附近,残破的乡村再次被破坏,到处遗留着尸体,旷野中也有不少死去的厮养,冰天雪地之中,无论是伤病还是饥饿,都可以淘汰那些体质稍弱的人。
按杨学诗的猜测,流寇需要有哨马打探后方追击的官军,所以在队尾也可能会拦住马兵,这些人是流寇精锐,肯定会知道更详细的情报,直到今日才寻得了机会。
鸦群在附近飞舞着,发出一片呀呀的嘈杂声。
此时几个手下都走过来,前日一次攻击中,死掉了一名哨马,现在只剩下四个人,五个人有了九匹马,杨学诗回头看了一眼道,“咱们今日往南走,流寇还真有过江的打算,必须尽早告诉庞大人,陈如烈打前站,李三福收尾。”
各人拉着马依次出发,顺着巷子往官道走,杨学诗低头再看了那马兵一眼,他脸上的血已经凝固,沿着胡子结成了一团红色,很快那将变成一坨冰寒的血块。
杨学诗低声叹口气,拉马往官道走去,在他的身后,飞翔的群鸦扑落而下,一片呱呱声中,密密麻麻的扑满死去马兵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