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丰收垂下头,许久道:“你以前常常在那里等人,我也想去那里等你。可是,我不敢……”他说着,都快哭了的感觉。
钱如意心头的酸楚,瞬间更甚:“你都多大了?三十了吧?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你等我做什么?我又不在那荡子里,又没功夫去捉野味来烤了给你,就算烤了,你如今可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财主,也不会稀罕对不对?”要说当年的事,钱如意真的放下了,那只是她自己认为的,若不然这时候的语气也就不会这般的夹枪带棒,满含讽刺了。只不过,越是放不下的,才越是不会承认罢了。
赵丰收闷闷的摇头,却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一向这样,总是说不了三句话就闷起头来。每每这样,钱如意都被气的火冒三丈。这次也不例外,但是,就在钱如意想要发火的时候,忽然又泄了气。
事已至此。她已为人妻,为人母。还在这里和一个闷葫芦生气,又是何必呢?
赵丰收等了许久,大约没有等到钱如意发火,他自己都有些诧异起来,抬起头来就看见钱如意目中慢慢的悲伤。他忽然就慌了,忙忙的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摸出一串钥匙,塞进钱如意手里:“这个……你家的钥匙。”
钱如意有些糊涂:“我家的钥匙?”
赵丰收两手比划着,越是想说越说不出来,急得出了一头大汗。
神奇的是,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但是,钱如意却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赵丰收把钱五郎卖出的宅子,都买了回来。这些就是老宅里所有房间的钥匙。
一瞬间,钱如意有些忍不住目中的泪意,但她不想在赵丰收面前掉泪。她只能将那泪意化成一声怒吼:“你什么意思,来可怜我,看我笑话的吗?”
赵丰收在听到这声怒吼之后,瞬间僵直了。许久,忽然间双目之中泪雨滂沱,一转身,哭着跑走了。
钱如意手里握着那一串钥匙,内心真的很想砸开赵丰收那榆木脑袋看一看,那货的脑袋里是怎样一个奇葩的构造。
她回到村里,看着老宅子大门上挂着的明晃晃、油亮亮的锁头,拿着那串钥匙正想要打开,这才发现,这串钥匙上每一个都做着记号。找到和锁头对应的记号,去开锁,那锁应声二开。
也就是说,这些记号是赵丰收特意刻上去的。
对此,钱如意有些不敢相信。榆木脑袋赵丰收,能有这样的心眼儿?
可是,除了赵丰收,又会是谁呢?
她转头看了看,对门儿赵家的门庭,这几年似乎更加的萧条破败了。一个年轻的妇人正站在院子里骂街。钱如意隐约记得,那妇人似乎是赵家的老二媳妇。原本也是个温婉的女子,几年不见,不知如何竟然成了如今这般泼辣模样。
她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来……赵大妹。
想当年,因为赵大妹被卖,她心里愧疚了好几年。
正在这时,一个梳着圆髻,鬓角垂下一缕长长刘海的年轻妇人,一摇一摆向这边走来。大约是察觉到钱如意的目光,那妇人抬起眼眸来,四目相对。
那妇人怔了怔,将薄薄嘴唇间的一个瓜子壳,噗的一声吐在了地上,又从手心里捡起一个瓜子儿扔进嘴里,噼啪一声咬开:“如意啊,可是有日子没见了。听说你嫁到京里了,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被男人休了?就你那狗脾气,被休了也是迟早的事。这么着,你跟着我干吧,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给个娘娘都不换。”
钱如意足足看了那妇人有一刻钟,才从她的眉眼中认出,她就是赵大妹。
赵大妹从小就生的漂亮。白白净净的面皮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挺鼻梁,薄嘴唇儿。如今依旧很漂亮。只是脱却那少时的天真稚气,眉角眼梢多了一份fēng_liú沧桑。
钱如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就问了一句:“你现在还好吗?”
赵大妹将两只手一抬,转了个身给钱如意看:“你看看我,像是不好吗?”她说着,步上老宅的台阶,走到钱如意面前,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干不干?”
钱如意知道她说的是干什么,要是以往,定然和她吵闹起来,这时却丝毫生气不起来,望着她道:“你就没想过以后你老了怎么办?”
赵大妹将身靠在门框上,似乎整个人都没骨头一般,又似乎对面院子里的争吵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懒洋洋,悠悠然道:“我算是想开了,这世上,靠谁都是假的,只有靠自己是真的。女人嘛,一辈子也就是这么回事。跟谁睡特么不是睡?你说对不对?我现在多好啊,这个睡腻歪了,我再换一个。一个不够我就找俩。”
她说着,掸了掸身上的衣服料子:“你看,这可是南边来的绸缎。我之前做丫头那家,连正头主子都穿不着的上好绸缎。这样的,我有好几件呢?你要不,我送你两件。”
钱如意不解:“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了?”
赵大妹翻个白眼儿:“同病相怜呗,还不是看你被休回来,无依无靠的,我可怜你呗。以前是我想差了,才恨你把我赎出来,后来我想明白了。幸亏你把我赎出来,要不然,在那样无情无义的家里,就算我生了儿子又怎么样?就那老妖婆,八成早把我卖进窑子里去了。
要真落到那一步,我才叫求天天不灵,求地地无门呢。
你不知道,我有一次去看我儿子。街上碰见个要饭的肮脏女人,那头发乱的……啧啧……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