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瑶池蟠桃宴。
关于赴宴一事,向来如此——品资略上的神仙皆是踩着点赴宴以显公务繁忙位高权重之态,而中间品阶及以下的神仙总会在宴会开始之前尽早赶到。尽管是千年难遇的蟠桃宴,也是如此。
位居七重天的姻缘神重莲硬是提前了半个时辰赶到瑶池,不过看见寥寥几位仙友零落坐在各处,于是循仙侍的指示在离主池稍远的一棵巨树下的玉桌旁坐下。初登仙班便有赴蟠桃宴的资格,着实不凡,坐在白玉桌旁红衣的重莲即刻招来许多意味不明的眼光。
“西北角那位,便是姻缘神重莲?”一青衣墨发的仙友用手中折扇微指着百步之外的红衣重莲,眼角微有些笑意。身旁的蓝衣仙友斜眼一瞥,极快地收回眼光,不带一丝情绪地点头,浅嘬着玉杯当中凉透的香茗。
“只是如此,便得以位列仙班……我等数千年的修为,岂不是太轻?”
良久,不见回应。青衣仙友才瞅见蓝衣已立在重莲旁侧。
“这些神仙真是好奢侈呢,连桌凳都用玉石来做……”重莲摩挲着冰凉滑润的玉石桌面,眼中黯然。
“重莲仙友。”
男人的声音像雨落荷塘,清晰好听。重莲抬眼,见那双深邃有神却冰凉的眸子正看着自己,怔了怔,将双手藏于桌下,仰头望着那人,不,那神仙,勉强地扬起嘴角。“你是?”
“不过如此。”
“嗯?”
重莲还未琢磨透那仙的话语,不过一眨眼便不见他仙影了。而百步之外多了个蓝色身影。重莲费解地瞧了好一会,终于不甘地收回眼光,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喝着。“神仙就是神气啊……”
“你去看了,怎样?”
“不过如此。”
青衣费劲地窥了重莲好一会,失望地回过头望着面无表情的蓝衣,摇头道“沉熙这凡心动的,着实叫人费解……”
不知觉间,众仙已将瑶池各处占满,天帝天后亦端坐在主绕的地段,四下寂静无声,像在等待什么重要的角色的到来。
仙侍们将各处的灯火点亮,只听见有谁说了句“来了”,四处便陷入一片夜色之中,巨树枝桠中的夜明珠骤然发光,投了一段消瘦影子在玉桌之上,灯辉摇曳,茶色莹亮过几瞬便被仙侍送上的酒菜替了下去。一时间四处酒香菜香浮动,丝竹声声,舞姬们面朝着天帝的位置起舞翩翩,云雾缭绕当中更显轻盈曼妙,一片盛世之景。
重莲眼看着那个白色身影绕过众仙,绕过舞姬,绕过藕花池,在天帝不远处落坐,却如何努力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重莲?”
回过头来,看见同在七重天的参玉望着她,便问起来那个神秘的白衣神仙。
“你说沉熙上神?……他是夜神,掌管三界之夜。还有,他是天帝最宠爱的孙儿。”参玉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好奇地盯着重莲,“你不记得他了?”
不记得?他们相识么?在她成仙之前?重莲不明所以地摇头,随意夹了一块肉塞进口中。
“……”
“重莲,你怎么哭了?”
“……这姜,好辣……”重莲委屈不已地将那块模样极其像肉的姜片囫囵咽了下去。怪只怪方才只顾着冥想而太大意了。
参玉一面给她倒了杯水,一面说着熏芸上神做的菜又如何坑仙云云,重莲接过不知名仙友递过来的丝巾擦着泪。一心二用,果然不是妙事。
神仙们的菜肴没怎么让重莲胃口大开,所以她只是吃了几口,腹饱过后便饶有兴趣地抱着白瓷瓶往杯子里倒“果汁”来喝,一杯接着一杯。对于参玉那满眼的惊讶她完全不计较,只是一心品尝那味道微甜微凉的液体。
酒酣人散。西北角的沉香树下,白玉桌上趴着红衣的重莲。九重天上的果酿,酒味不浓,后劲却大,重莲在不知不觉中间竟然喝掉整整一瓶。于是,眼里的一切都恍惚不清。
“你还不走?”
那个蓝色身影似乎又在眼前。用冷淡语气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略厌烦地睁开眼,看见的却是纯白的影子,陌生又熟悉。
“你是……”
很久没听到什么回应,却身体一轻,像是浮在半空。重莲觉得九重天上的星光无比耀眼,有些刺痛双目。这感觉,似曾相识。对,那时候从九重楼阙之上跌落,以为就要死了,就是这样被托着,却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力量。
“不记得了……”重莲揉着额头微一翻身,却猛地跌落在地,生生痛醒。望着七重天的星光满眼幽怨。以为是有人抱着她来的,原来只是一朵云呢。恹恹地摸回红鸾宫。
红鸾宫冷清依旧,像她初到时,像她未到时。在天上,她还是一样孤单寂寞。
近来人间桃花不多,并无多少情人要重莲牵线,闲得无趣便闲逛到花田,恰好遇见同样闲得无趣的参玉。昨夜一番闲聊,彼此算是好友,重莲并未多说废话,知事地踱上参玉的亭子。
“你终日守着的,都是些什么花?”
参玉低头摆弄矮桌上的一堆瓶瓶罐罐,并不回答重莲。重莲拄着腮望着那一片一望无际的花田,眼神茫然。这样美的花,开在这样寂寞的地方,不能不让人觉得可惜。
“红色的是姻缘花,从前月老染红线的颜料就是用它做的。”参玉突兀地说了一句。
“那,有没有办法分辨这些姻缘花的主人是谁呢?”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啊!”
重莲半信半疑地移到姻缘花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