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茂密的森林,吝啬地撒下零星几点光斑,一阵阵树木的清香混杂着落叶腐烂的气味传进四个人的鼻孔内。维克多伊恩他们得到补给后不久就离开奥洛斯丁堡,进入至高森林,在突起的树根和裸露的乱石之间艰难的穿行。
他们一行人的速度不快,昨天才脱离里奥洛斯丁堡人能到达的最远地区。维克多根据地图判断,再过一天的路程,他们就真正进去森林腹地了。伊恩环顾周围地面的低矮匍匐类的植物,认同他的判断。这里其实不算茂密,伊恩见过的最茂密的森林,地面上寸草不生,白天进去也是黑黢黢的。
这里常见的树有四五种,落叶松的叶子在秋天变色,然后脱落,他在离开奥洛斯丁堡时遥望森林,它们很是显眼,但当进入森林里,反而感觉不其特别之处了。小树苗、灌木、枯黄的杂草,大风一吹,搅起絮状的草种和叶子,盘旋飞舞,大树摇晃着塔状或伞状的树冠,太阳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干间隙闪闪发亮。
伊恩身旁的一棵红杉大约四十多码,而它周围的树大多都在八九十码以上,最高的上百码。它在离地面大约两三码的地方,直径三十多英寸,两个人合抱的粗细都不到。他们曾估计过,这里的树大概有一百五六十年龄了。一棵百年的红杉,不算高,也不是很粗,它不远处的大冷杉,八十年左右就能长这么粗了。
伊恩眯起眼睛,越过它,望着粗细枝条切割零碎的天空,当有光线射过树冠的时候,他就会在视线中发现有斑斑点点的线粒似东西在蠕动,纷纷如雪坠落下来,看不见了。当光线倏忽断绝,那些活物般的微尘似的小东西一并消失干净。那束短暂的光线内仿佛孕育着无数生命,它们一直在繁衍、发展,淘汰失败者,生生世世不停歇,却随着那道光的熄灭戛然而止。他看着那棵红杉,它和那些微尘似的东西一样,同样渴望着阳光照耀。在森林里,最缺乏的并不是养分,而是阳光。森林间茂密,说明养分和水都不会太糟糕。但森林里树冠开张,能透过树冠照到地面的光终究太稀少,所以除了它,只有零星的几棵活着的树苗。那些树苗都是它的竞争者:阳光、水分、养料、一切利于生长的东西……谁多占取一分,谁就少用一分。它们坚忍地生长,把其它的树苗压到身下的树才能成为大树,而不至于被别的树遮蔽。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仅仅极少数的树苗能够赢得胜利,获得生存空间,长成大树。
伊恩不禁对它感同身受,它从长出第一条几乎乳白色的稚嫩根须那天起,便深切感觉到生存的压力。萌发在争夺与绞杀的森林,破土而出的刹那,它第一眼看到的天空就是他看到的这样:先富的遥不可及强大身影,伸展着势力,层层关系,角角落落,遮天蔽日,掠夺一切资源。每一棵大树都把枝叶尽可能的聚拢在容易吸取阳光的地方,阳光是它们的能量、它们的食物。这棵红杉在树苗时候和它周围共同出生的伙伴被包围掩盖在这样冠层郁闭的最底层,浅薄的根基,纤弱易折的茎叶,惊恐而仰慕地望着遥不可及的高度。可它们接收不到阳光,没有阳光就没有能量,差不多时期的伙伴陆续地慢慢地‘饿死’,给活着的腾出地方,化作泥土奉献自己。
弱者死去,强者继续生长……
它没有‘饿死’,分享了‘饿死’者的遗产,却仍生长不快。因为它周围不是单一的一种树,有的树可以后来居上,它们能力之外,全都为零,能用更短时间就可以长高到可以和幸存的它们竞争天空和阳光的地步。秋去春来,年复一年,不断有小树苗冒出来,不断有小树苗死去。幸运活下来的,恰好遇到了足够的阳光,也是是在茂密得不算过分的森林,在一天的某些时候,随着太阳从东到西,偶尔零星的光透下来。更有可能是,那是棵耐阴的树,不去争取阳光,不奢求高度,生存几率会大那么一点。须知很多茂密的森林地面长灌木,草本和蕨类,它们比树耐阴,依靠着大树而活。
伊恩旁边的红杉不是灌木,当然也不是草本和蕨类,并且不是耐阴的种类,但它有的是耐心,和一点点幸运。不知过了多少年,神终于眷顾了它,如果树也有信仰的神袛的话,对于一棵无法出头的树来说的确是神迹,整个天空奇迹般的向它敞开了。一棵大树突然死去,在周围留下足够的空缺,而它恰好长在了死去大树留下的空隙间。
伊恩望着红杉树下忽闪忽灭的光线,那些光芒里浮游的斑点,思绪围绕着它们荡漾,幻想着许多许多事情:永恒的树木与刹那的尘埃,从出生到毁灭,渺小与伟大,全知与未知,yù_wàng与痛苦……甚至于他们一行人,他们到底是幸运的将永远屹立下去的红杉树,还是从光线内簌簌飘落消失的几粒微尘寸缕……但他绝不告诉维克多或者玛格丽特,他能看见太阳光下有很多很多灰色的小东西,扁扁淡淡,蜷曲着,大大小小,发着光,它们缓缓蠕动,就像无数存在过的,还未到来的生命体,从眼前飘过。
他痴痴看着,白色的光破开云团似的树冠,伴随着闪光,柔和,也不会太刺激,光又摇曳,不像站在田野下直接承受照射那么硬,那么刻板。星星点点的活泼的蜉蝣埃粒,看起来简直就像团团飞舞的萤火虫,一下就让整个森林间拥有活力,充满了神秘感——他头顶上闪耀的圣洁的辉光。这是一种近乎梦幻的景物,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