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传信来得很急,飘进白马逗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与这恼人秋雨一般,急是急,却没有一点用处。
青州城很大,方圆二十余里,作为北方重镇,日常兵马行商往来,对青州百姓来说是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可是昨日间进城的几千人等到了本不应有的礼数。原不在于来时军方官职有多高,而是来自城外南阳河不断冲击着河堤的洪水。
就在青州百姓觉得连日担忧,将会被这几千人驱散时,却未料到这浩荡长队转眼间减了一半,只留下千余衣衫褴褛的囚犯。
这份落空的欢喜,也逐渐随着河东军远去的马蹄声转为了绝望恐慌,重新笼罩住青州城。
青州百姓害怕,作为都水丞的白马逗更怕。他清楚知州大人这个时候叫他去做什么,他不愿去,但是不得不去。
白马逗有时也会想,自己是否真应该去换一个名字。
开宝六年,他就已中得进士,年少登科,本应该春风得意,以为从此能够平步青云,可以在官场上一展抱负,哪料到殿试时,太祖皇帝看到他的试卷眉头皱了皱,随手在卷上批注了一句——‘对答可以,名字不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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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人生最好的年华,精力抱负鼎沸之态,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同年中第之人,纷纷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唯有自己,仍被按在这个都水丞如此不入品的小官上,一坐就是二十年。
心里除却无奈,更甚的是心酸与悲哀。
官场无望,终归还是需要做些事情。
近日来,水灾之事如同大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头,眼见灾情一日一日恶化,自己也是日夜不停地尽力整治,可城内积水仍是一日多过一日。
在这河堤水岸混了二十年的白马逗比谁都清楚,要增河工治理不过就是用银子堵水的差事,每一寸每一方,都要用真金白银堆积起来。
西北辽人吞没大宋的虎狼之心从未停歇,朝廷也只能在养兵一方费劲心思。全能五行系统
本官看你这般用心,不但在县城内修葺了不少排水沟渠,还操心灾民粮谷问题,防暴安抚......
如此桩桩件件,白都丞所有付出的心血,本官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程路均说将着又踱到白马逗跟前,“不过.......眼下国势危殆、大敌当前,边防又是烽烟四起,大辽与我大宋两军僵持不下,朝廷确实需要稳定大局,所以.......”
白马逗神色微变,难不成方才自己预感之事真的发生了?
未等音落,赶忙说道:“程知州,眼下正处危急当口,河工调谴之事万不可再出什么岔子啊!”
程路均沉吟了一下,目光越过外堂东角竖起的屏风,落在了屏风上方挂起的一幅十分详实的青州城地图上,若有所思地缓缓道:“朝廷只拨来了一千五百名死囚治理河道啊……”
白马逗心里虽早有准备,但是此话真正从程路均口里说出,飘进他耳朵时,依旧从他心里透出满满的凉意。
他垂下头霍然站起身,愤恨又无奈地说道:“一千五百人?!呵,下官不如跳河一起淹死算了,反正早晚都得死。”
程路均恍若未闻,低头不语。初始的那份和善已在脸上消失殆尽,只是低头抿过一口茶后,又征征看向白马逗。
白马逗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他知道这个数字想要补堤就如同黑夜摘星、痴心妄想,但心里又清楚此事也不是程路均能主张去办的。
哎,这泼猴手中的姜,真正丢也不是,留也不是。
半晌,白马逗似做了决定,在心间退出半步,颓然叹了口长气。走至程路均面前,拱手道:“程知州,朝廷之命不敢违!河工即已谴至青州,还是补堤治水事紧,请大人尽快将此一千五百人调拨到位。”
程路均见白马逗还算个识时务之人,等他讲话后放下茶盏,笑意重现,口中轻吐。
“白都丞不愧为青州良臣。且放宽心,本官这就安排,河工不刻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