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安易宁琢磨不出来,小声问,“小姑父,你不给小姑姑回信吗?”
顾轻衍摇头,“不回了。”
他不知道该回什么,也不知道该写什么,以前一封又一封的信,厚厚的一摞,送去南阳,加起来大约能摞成山了,他因为思念她,总会每一日里事无巨细地写满满一封,没的写了,便将“我想你”写满满几页纸,如今,他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他写不出在信里告诉她,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前,他爷爷当真做了袖手旁观,以顾家的立场,不能说他做错了,彼时,安家与顾家,没有多少交情,他的爷爷与老南阳王,也没多少哥俩好的兄弟情,以他爷爷掌管顾家的立场,以顾家的立身之道,他知而不拦,对于顾家来说,算不得错。
但是对于安家,对于南阳王府来说,便是有袖手旁观之大过。
换做是他,他也忍不住会去想,若是当初顾家出手,那么,安家父子三人,会不会就不会死?南阳王府会不会就不是今日这个情形?
那是她的父兄,她岂能不想?
想了之后呢?对顾家,没有恨,也是有怨怼吧?这怨怼,足以让她对顾家怕是厌恶透顶,那么,她还想嫁给他这个顾家出生的人吗?
谁能想到,当年的玉雪岭之战后,陛下一力促成安顾联姻呢?
若没有这一桩婚事儿,两府没有后来联姻的关系,没有渐渐走动的交情,顾家当初如何,安家自然不会说什么,毕竟各家族有各家族的立场,可是上天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他爷爷也没想到玉雪岭之战刚过,老南阳王进京,陛下便让安家和顾家做亲家。
以至于如今——
玉雪岭之战的背后被掩埋了八年,她到底还是知道了。
安易宁自己揉了揉被顾轻衍早先揉乱的头发,转眼,规规整整梳着的头发成了个鸡窝,他踌躇犹豫半天,才问出最想问的一句话,“小姑父,你既然知道当初顾家做了什么?可见小姑姑刚刚知道,你为何没早告诉她呢?”
顾轻衍抿唇不语。
不是他不告诉她,是没办法说出口,是不想去面对,不想失去她,若没有今日一封信,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当年,他犹记得,他爷爷从皇宫里回来后,将他叫到书房,十分疲惫又沉重地对他说,“怀安,爷爷也许真如你所说,做错了。”
他看着他爷爷,直到他又说,“陛下一力主张,给你与安家小丫头订下亲事儿,老南阳王本不同意,看到你挂在陛下书房里的那一幅《山河图》后,同意了,他既然同意了,爷爷也没话说了,便也同意了。”
当年,他冷笑一声,掉头就走,一个月没理他爷爷,为的,不仅仅是不想早早订婚,还有此事,觉得讽刺。
因果循环,当应了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