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西殿。
所有人都被缪播这句话吓得一凝。殿中的空气好似都要凝结了一般。过了足足十几个呼吸,又才一一缓过神来。
何绥有些惊讶,王延若有所思,司马炽中的眼神,忽明忽暗,高堂冲的额头,已经隐约沁出着一些汗渍。
“宣则……!”缪胤深吸一口气,对着自己的堂兄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中透着一丝颤抖。
“慎言啊!汝何以敢如此!太傅如今权倾朝野,更何况又手握重兵。不仅他手上有十万东海兵,就连他兄弟司马略和司马模,一人在南一人在西,河北之地如今也是朝不保夕,如今洛阳……,四面被围,尔此计谋,不是陷陛下以危难吗?”
虽说缪胤自视甚高,倒也有些本事。他这一番说辞,多少也说中了几分当前局势。
不过从他颤抖的话语中,怎么听都让人觉得这不是在分析利弊,而是在恐惧某个人。
缪播双眼死死的盯着司马炽。他看得出司马炽已经心动了,但是却没有下定决心罢了。他要做的,就是再加一把火,让司马炽火热的内心更加火热。
“陛下,休祖所言,只是表面。先不提三王之间是否如同世人所见那般亲密无间,单轮才能,司马模还有些胆色,司马略,请恕在下自夸,此人连盗贼都抵御不了,做征南大将军,镇守荆州,完全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顿了顿,缪播放缓语气又说道,“至于太傅大人,先帝之时,十万大军征讨成都王颖,荡阴一役,就连先帝也失陷于邺城。至于如今,河北胡人肆虐,太傅大人先是驻兵鄄城,后又移镇濮阳,如今更是在荥阳按兵不动。空有大军在手,却是徒呼奈何!”
“如今天下已是水深火热,陛下身怀大义,只需除去太傅,再派人去荥阳收回十万大军之兵权!登高一呼,天下必是云从而至!解万民与倒悬,成万世之基,覆手可为矣!”
司马炽听到这里,眉头已经高高皱起,不停在殿中踱来踱去,双手是不是握拳又松开,不时还会停下来,瞄一眼站在一旁拱手躬身的缪播。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缪播看着还在犹豫不决的司马炽。一咬牙,退后一步,拱手深深一躬身,沉声道,“还望陛下明断……!”
空气一下子更加凝重,周围众人的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不少。如今司马越独揽朝纲,如同一个参天大树。俗话说,树倒猢狲散,而司马炽有皇帝身份,确实最有机会收拢其麾下各方势力。要不然司马越也不会常年在外,就是防着有心之人对其图谋不轨。
时间的长河,有无数的分叉口。历史也有无限的可能。司马炽如今就站在了这么一个分岔路口。一步天堂一步地狱,这一个选择题,却总是有无数的人会选错。
但是选的时候,谁又会知道呢?
司马炽隐忍了多年,少年时为了活命,常年深居简出,不问时事。却不想最后皇帝的位置,在他最不可能的时候,落在了他的屁股底下。
为此他高兴万分,却也惊恐不已。他知道皇帝不好做,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身死道消。
缪播的话很诱人,但他觉得还是太过冒险!
司马越哪里有那么好杀!万一失败了呢?即使杀了司马越,不提洛阳,荥阳那边可都是司马越的心腹,万一因为司马越身陨,兵变了呢?即使收了荥阳,万一司马略和司马模两兄弟……!
司马炽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冒险!他不想自己因为一时冲动,无缘无故的死在床榻上。他更不想自己被万刀加身,万箭穿心!
他觉得何绥说的对!他正值壮年,有的是时间和司马越那个老家伙耗,安安稳稳的熬到掌权,再一起算总账就好!介时,还不是他说的算,是生是死,皆由他一言而定!
“爱卿还请速速平身!”上前两步,司马炽扶起了缪播。
“爱卿之意,朕已知晓!爱卿忠肝义胆,朕亦深为欣慰!不过,正如爱卿所言,何尚书刚刚所言,确实颇为持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朕再多做准备!”
“毕竟如今河北胡人也不安分,还需要太傅调兵遣将。若是此时出了差错,让那些蛮夷过来大河,届时中原生灵涂炭,那朕又如何能够心安呢!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司马炽说的是情真意切,说道最后更是一脸无奈。
“这样,今日乃上元佳节,难得如此热闹!朕也还有事,需要找皇后商议,不如今日就先议到这里!离宫去吧!”
说到这里,司马炽又是一叹,最后又看了看缪播,转身往后殿而去。
众人皆是一拱手,恭送皇帝离去。直到司马炽的身影消失,方才慢慢放下手臂,随即走了出去。
一路无语,直到出了宫城大司马门,高堂冲朝着众人一拱手,便坐上了自己的马车,急匆匆驾车离去。
而何绥却是在上车之际,突然回头看了看缪播,笑着说道。
“缪中书今日倒是让绥有些刮目相看啊!不过请恕绥交浅言深,尔方才所言,却是有些过了!”
最后还摇了摇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登车之后,随着马车夫的一声轻喝,马车不紧不慢的越走越远。
王延却是一拱手,声音和煦道,“宣则,今日听君一席话,令延茅塞顿开!有时间还请到寒舍一叙!”
……
缪胤看着静立一旁的缪播,有些心有余悸。既有些埋怨,又有些钦佩的看了看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