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州城的雪没停,依旧在悄悄的下着,不算大,只是时间一长,还是将洛州城的屋檐舍瓦给盖了个严实。
铁记铁匠铺子的房檐上也不例外,即使里面是炉火通红汗流浃背。
陈积的心情大好,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小说里的风雪山神庙。自己的扁担就是那林教头的花枪,一边挑着美酒,一边挂着肥肉。虽说心境千差万别,意境却很是相似。
“唉……就是两头沉了点。”
陈积摇了摇头,满是遗憾。红袖儿从身后来到他的身边,伸手就去摘陈积肩膀上的扁担,嘴里同时还说着:“还是让婢子来吧。”
陈积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意思,脸上满是无语的解释:“我说的沉和你理解的又不一样。”
红袖儿面露疑惑,陈积的兴致颇高,想要直接和她解释,只不过想象又说来话长,便换了个方式微笑道:“铺子就在前面,到时候给你讲个故事哈哈!”
红袖儿收回双手,眼神从陈积的身上又转到周围的雪景。
说起故事,她好像有段日子没有听陈积讲过了。自从他把昭武送入军营,自己的心境一变再变,别说听这些,自己连他的人都很少见了。
不过回想起来,身边这人虽说看起来没有多少学问,一手字写的也是惨不忍睹,但是脑袋里却不知道装了多少个故事。
前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和丫头小衡已经听过了好几个。多数都是一些好玩儿有意思的,让他们三个的下午在瞬间就能过完,之后入睡的时候都还能听到小衡在梦中的笑声。还有少数两个是专门赚人眼泪的,小衡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级,对这种故事自然也是无比喜爱。红袖儿命途多舛,自然不像她那般容易感动,只是对一个梁祝的故事有点印象深刻,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红袖儿又将视线移了回来,眼前的陈积挑着扁担,那感觉和街上卖年货的小贩没有多少区别,嘴里还哼唱着新的调子。他之前在房间里独自做事的时候就清唱过许多曲子,都是自己所不熟悉的。
按理来说,这种事情绝不可能,自己在红豆馆的时候虽说没有唱过,但是弹过的曲子怎么也不算少了。不管是时下流行的词牌,又或者是上百年前的曲调,在她这里都是手到拈来。
然而对于陈积所唱的那些,她一首也没有听过。
红袖儿可以确定,从他嘴里哼出来的那些调子肯定不是他的即兴之作,它们的韵律感很强,明显是精心谱出来的。如果换做常人,在知道陈三公子通晓这么多的稀奇曲调之后,第一想法的猜测,肯定是这位世子殿下在某人的手中搜罗到了久轶无名的古老词谱,然后据为己有独自玩乐。
红袖儿也有过类似的猜测。但是不知怎地,她内心中想的最多的还是那个晚上。在步家娘子之前的那个破落小屋里,陈积亲口说出的那些“托词”。
半年以前,红袖儿听说过陈积的那些事迹,但从来没有和他接触过。所以对于他后来的表现,实在不能确定他是洗心革面还是褪去了伪装。
但是随着在他身上发现的越来越多,红袖儿只能下意识的去怀疑,陈积当时的那句“来自齐地”的谎言,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谎言。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极其严重的秘密,当然这只是对陈家而言。红袖儿对陈家并没有多少兴趣,所以也从来没有在这个秘密上动过什么心思。她只是对现在的陈积感兴趣而已,为此她还动用过自己的人手,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红袖儿在他的身边依旧悄无声息的发现着,从教他练剑,到“屈尊”煮饭,再到这些故事与调子之间。对于某些细节的东西,她是极其敏感的,这点陈积也曾亲口说过。
所以在那三个月的时间里,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陈积的不同,那种不同已经不仅仅局限于齐地与武周的地区差别。陈积的身影开始慢慢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而且愈发的频繁。当时的红袖儿对此并没有多少在意,毕竟平时接触的也没多少旁人,能梦到的人也没多少。
不过她总会在意到的。
当时就是在自己弟弟昭武的房间里,虽说陈积暗示过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红袖儿哪会这么听话?她出门之后并没有离开多远,悄悄的将陈积的话听的是一干二净。
那些话让她还有些不太情愿,自己确实为昭武做过一些事情,但都是自己的心甘情愿,并不能拿来当成鼓动昭武上进的理由。红袖儿很想进去阻止陈积的继续“蛊惑”,只不过等她听到后面的声音之后,她又停下了脚步。
是啊,亲人之间为彼此做事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何况他和昭武的关系更深与常人。
只是随后她的思绪里便全都放满了陈积的样子,包括他为何对昭武说出那番话。
是在为自己着想?
想到这里的红袖儿,心脏突然开始了加速跳动。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亡国之后的她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些温暖,那温暖不仅是给昭武,也有很多是给自己的。
难道他是另有图谋,所以才会故意示好?
这种念头来自于她在这十年里锻炼出来的本能,但是片刻之后她就否定了这个念头,自己已经仔细观察了三个多月,他对昭武说的那些话,好像放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问题,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最关键的是,自己身上哪有值得他这个世子图谋的东西?
刚才的温暖又回归自身,红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