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毅之前一直仔细观察郑季,发现他在听卫青讲故事时表现出的反应与寻常百姓无异,不像见多识广的“山上人”,心中稍定。
动步进屋前,他忽然问了个自己最关心,却让对方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请问郑叔叔,卫青的蒙学老师是谁?”
郑季错愕。
莫毅笑着解释:“僧侣远游,大都会发愿一路遇寺拜佛,见塔扫塔,道士云游,也很讲究逢观必入。”
“我作为儒家弟子,负笈游学前也学佛道两教给自己立了个规矩,遇书院学塾必登门拜访,讨教学问。”
“今天跟卫青一路同行,发现他全无寻常乡间少年的粗鄙之气,不但待人接物规矩客气,还识文断字,想来是郑叔叔为他找了位好先生,就想明天一早去拜访一下。”
郑季汗颜道:“惭愧的很,我自青儿出生后便百病缠身,稍微有点余钱都送给了医馆药铺,根本无力为他置办束脩。”
正要提着野鸡野兔去河边宰杀的卫青,见大哥夸奖自己,心中有些得意,走到父亲身旁扬起下巴,骄傲的说:“大哥,我那些学问都是爹爹在农闲时亲自教的,可不是跟什么学塾先生学的,我爹的学问可比县里的学塾夫子高多了!”
郑季闻言抬手给了儿子后脑勺一巴掌,笑骂道:“不知天高地厚,才不过勉强认得几个字而已,也敢在莫大哥这位读书人面前说什么学问不学问的,快杀鸡去,爹马上就来。”
卫青揉着脑袋羞赧一笑说声借过一下,左手拎着野鸡野兔,右手拿着木盆尖刀,小跑出门。
两人相视一笑,莫毅终于动步进屋落座。
只要卫青没有宋宝那样恩将仇报的夫子,莫毅心里就踏实了,不然再蹦出个牛夫子、朱夫子给自己一拳,以如今的身板儿,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郑家家徒四壁,卫青又整日在山中采药,能照顾父亲早晚两餐已经不易,自然没有备着木炭,就算有,也早给五大金刚偷去了。
郑季怕恩公觉得冷,便只得在厨房生火烧水,满脸惭愧的请莫毅移步厨房烤火。
莫毅在市井江湖算得上武艺高强,并不怕冷,但未免对方更加尴尬窘迫,仍笑着道谢,端起木枰去了厨房。
多感受感受市井人家散发的暖意,莫毅觉得自己就缺这个。
……
太阳落山,弦月升起,因白天一场诡谲大雾而难得少了许多渔船、花船打扰的太湖,水波荡漾,安静清冷。
但有一处水域例外。
太湖西边,一条由火把组成的长龙连成一线,滑过湖面,朝岸边渡口飞速掠去,是数十条满载聚泽宗武夫的乌篷船。
船队中央,一条比周围乌船大出三倍的花船上,聚泽宗宗主廖云帆躺在舱中昏迷不醒,气若游丝。
边上,四位宗门长老面面相觑,人人脸上除了悲愤,更多的是庆幸。
就在刚才,一位几百年未曾露面的太湖大妖突然登岛,张嘴就要无偿借用聚泽宗府邸三日。
宗主廖云帆不过略一迟疑,都没敢说不借,那女人直接耳光下去,将其打的撞穿六堵墙壁,身受重伤。
四大长老实力比宗主更逊一筹,知道这明月岛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立刻好汉不吃眼前,下令宗门上下全部坐船离岛,外出游玩三天,抬着廖云帆飞也似的上了花船。
聚泽宗门前,无支祁望着船队愈行愈远,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擦了擦手,冷笑道:“哼,人族真是越活越没用了,区区一个中五境武夫领头的破落宗门,竟已经号称会稽郡排行第三,打遍太湖无敌手,换在我们妖族,这样的实力也就能到勉强当个看水府大门的门卫。”
漆黑如墨的湖面上,绿衣童子坐着澡盆缓缓飘来,足尖一点,飞掠上岸,用白玉箍成的澡盆跟着飞起、缩小,贴在背后。
“过分了啊,人家又没说不借,你何必出手伤人呢。”绿衣小童责备道。
无支祁赶忙诚惶诚恐的道歉。
绿衣小童摆摆手,“算了,先给邻居一个下马威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以后相处起来会容易许多,正事要紧,你先带着一班水族去整治晚宴吧。”
无支祁见执明神君并未动怒,松了口气,施个万福,带领一帮从水中陆续冒出的水妖、水鬼进入聚泽宗府邸,直奔厨房而去。
绿衣小童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忽然笑道:“你这家伙真不厚道,到了南方也不先来找我喝酒,怎的,你那个叫卫青的子孙就那么重要,值得你损耗千年修为帮他移花接木?”
小童的身边募地出现一位白衣公子,无奈道:“唉,没法子呀。我前些年被大汉皇帝动用江山气运,加封了‘护国’二字,如今成了‘护国监兵神君’,自身大道已和大汉国武运牢牢拴在一起,那孩子一人就肩挑大汉国四分武运,我总不能看着他少年早夭,那样不但与我大道有损,也太对不起人间天子给的面子了。”
绿衣小童翻个白眼,“你少来这套,都是千万年的老妖怪,彼此知根知底,你跟我玩什么虚头巴脑。”
“加封‘护国’二字算个屁的面子,当年你被那人一口气加封到26个字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对那国武运有半点关心,你忘了,最后那皇帝国破家亡,被人圈禁起来当乌龟,你还叫我一起去看过猴戏呢。”
绿衣小童用手肘捅下白衣公子玉带,挑眉道:“这么多年兄弟了,你给我来句实话,你小子是不是见到灵气重返人间,觉得机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