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然的马车离开青石小桥时,阿妙还蜷缩在白衣僧人的怀抱里发呆。那只黄鼠狼愁眉苦脸地立在一旁。
一群乌鸦栖息在石桥边的老树上,瞪着漆黑的眼珠为李寂然送行。领头者呱地鸣叫了一声后,余者也跟着一一鸣叫。
李寂然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朝这些乌鸦们挥手。
“诸位,日后有缘再相见了!”他高声道。
然后,李寂然再看了一眼白衣僧人,叹息着略一摇头,便驾驶着马车离开了此处。
沿着原路,李寂然再次返回到国道上,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
……
这般行了一天,傍晚路过一片乡镇。见镇上有旅馆供人住宿,李寂然便停下马车,在这儿打尖休息。
他开了一间房,与月宝住在一起。
下半夜时,李寂然忽然起床,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往外眺望。只见月夜之下,一道纤细的人影在屋顶上灵活地纵跃,直奔自己所在的方向而来。
片刻,这人影就落到李寂然跟前的窗台上。她一身淡黄色的衣衫,正是阿妙。
阿妙怀里还紧紧搂抱着一个小坛子。
“这是和尚的骨灰。”阿妙对李寂然说。
“寻个地方埋了吧。”李寂然建议。
“埋不成的……”阿妙摇头。
“为何?”李寂然不解。
“因为里面有舍利。结界里的众妖都知晓了,别人还好,但那客栈老板娘生性贪婪,一定会来抢夺的。”
“那你想怎么做?”李寂然颇无语,按他本意,一个小和尚的普通舍利,谁要就送给谁好了。
当然,李寂然肯定不会如此对阿妙说。
“我想将它护送回和尚出家的寺庙。”阿妙红着眼睛。“这也是和尚的遗愿,他生前在桥上自语,曾被我悄悄听到。”
“这主意不错。”李寂然点头,他鼓励阿妙:“正好你也可以四处走走,你困于结界三百多年了,外面的世界变化得厉害呢。”
“可是我不认得路。”阿妙的下一句话却让李寂然感觉有些不妙。
“你是和尚的师兄……”
“不,我不是和尚的师兄!”李寂然赶紧否认。
“我修道的,与和尚水火不容!之前那些说辞,都是骗你们的。”
……
后面要说的话被李寂然一下堵住,阿妙幽怨地看了李寂然一眼。
“好吧,就算你不是和尚的师兄,也是和尚的朋友。客栈老板娘有七八个僵尸丈夫,她如果来抢和尚的舍利,我不是他们的对手……”阿妙欲言又止,望着李寂然。
“这个好办。”李寂然大方说道。
“你随我走一段,我自会护着你的安危,等他们死心放弃了,你再想办法把和尚的骨灰送回去。”
“也只能这样了。”阿妙有些郁闷,她连夜追赶李寂然,原本以为能够从李寂然这儿打听到和尚出家的寺庙名字与地址,并随李寂然一路而行。
现在,却只能短暂地与李寂然同行一程,后面和尚的埋骨地,还要慢慢地去寻找。
“我去给你再开一间客房。”李寂然假做没瞧出阿妙脸上的失望,就欲转身。
“不用了。”阿妙喊住李寂然,她抱着骨灰坛子,就地蜷缩于窗台上。
“我是一只猫,用不着睡床。”
……
次日天亮,李寂然被歌声吵醒,他看见是阿妙坐在窗台上唱歌。
她侧着头,半边脸颊挂着淡淡的泪痕。
见李寂然醒转,她停歇了歌声,对李寂然说道:“昨夜我梦见了和尚……”
“梦里我还小,是刚被困进结界时的幼小野猫,幸赖和尚庇护,寒冷或被其它野兽追逐时,允许我躲进他怀里,才艰辛地活了下来。”
“他给我取名阿妙,三百多年来,我一直是他的猫,他一直是我的父亲与兄长。当然,这或许是我的一厢情愿,因为他从来没见过我变成人的模样。”
“但是你们被困于一隅,也是源于和尚……”李寂然提醒阿妙:“难道你不恨他吗?”
“不恨。”阿妙摇头。“结界里的生灵虽然失去了自由,但得益于这结界内灵气充沛,我们这些懵懵懂懂的野兽,方能够存活数百年,并且开启灵智,变成精魅。这一得一失之间,结界里的生灵对和尚多半是感激的……”
“唉,斯人已逝,勿过于伤悲。”李寂然安慰阿妙,不欲再讨论这个话题。他喊醒月宝,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
川地多山,马车离开乡镇,很快再度进入了无人的山区。
沿途没有了人家,路两边都是悬崖与峭壁。
月宝与阿妙两人初始有些对话,后来在山路的盘旋颠簸中,渐渐都困顿得没有了声音。
李寂然精神倒是还好。
他一直依窗看风景,兴致勃勃地从早晨看到日落西山。
最后从一抹晚霞里面,李寂然还看到一只飞鸟,穿出云彩,笔直地向自己这边飞过来。
飞鸟越飞越近,最终李寂然认出是一只很眼熟的乌鸦。
这乌鸦绕着马车盘旋一圈,对准了一扇车窗,一头扎入。再一晃眼,它就变成了书生打扮的乌五。
站在车厢内,乌五看了眼没精打采的阿妙,笑着对李寂然说道:“大哥猜测阿妙肯定与你在一起,果然……”
“乌兄先坐再说,喝杯茶。”李寂然热情邀请乌五坐下。
“茶且不忙着喝。”乌五摆手,“我来是有一事相告。”
“什么事情这般急?”李寂然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