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围观的群众说,祁连山祭那一日所发生的种种迹象是诡秘不已,可见这满山的亡灵是何其的愤怒与哀怨;也有人说这是他们所见到过的最浩大的法事……时而阴风怒号时而雷声轰鸣,时而狂风大作时而大雨倾盆。更令人惊异不已的是天师最后在作法之时,那满山倾泻下的滚滚血水——血水混着焦土一浪接着一浪的从已经焦弃的山头滚下……
那一日,乌风四起,带着血的腥味、带着泥土的焦味弥漫了整个祁连大地。那漫天旋舞着的除了风雨,还有被席卷起的焦灰黑土……
整个祁连边境除了风雨声便是天师嘶哑着的嗓音在长吼:
“啜其泣也,嘅其叹矣;
尔等冤魂,莫为怨灵。
郁结在心,哀而叹往;
徘徊世间,不日不月;
错失奈何,终无天日。
祁连灾祸,吾已听闻,
哀叹不止……
今承圣恩,为其请命,
断其所恨,消其所怨。
所受哀痛,尽为前尘,
切莫执拗,以误净土。
万事浮沉,皆有命数,
黑山焦土,终会清明。”
一字一句皆是触及到了人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闻者皆是哀叹不已……一字一句皆是铿锵有力,闻者皆是扼腕长叹……
“黑山焦土,终会清明……”
“黑山焦土……终会!清明!”
有人跟着天师后面喃喃道。时翎和卫灵桃也在其中。
没有人比他们俩更加清楚这黑山焦土的由来,没有人比他们更加知晓这黑山焦土之下埋葬着的是多么鲜活的生命,没有人比他们俩更加明白这黑土下的哀怨……那雨水冲刷不了的、狂风吹不散的、晦暗掩盖不了的是奔腾着的沉重的怨念!是比黑土还要黑重的冤孽!
……
狂风呜咽,像是满山的怨灵在低声抽泣。
天师不禁轻叹一口气,随即缓缓道:“尔等切莫留念人世,莫执拗前程过往,快快饮了孟婆汤忘却前尘踏往极乐净土吧。前尘尽皆过往,往事切莫留念。冤怨自会消散……”
话毕,漫山的血水尽皆奔腾,翻涌,随着那狂乱的风旋舞天际。一点一滴的血珠子慢慢消散,一丝一毫的血腥味也消散在了风雨之中……而后,扭曲着、翻滚着的狂风也骤然停歇;嘈杂的暴雨也在恍然间变成蒙蒙细雨,分外柔和;轰鸣的雷声也只余下呜咽……
血水融化,狂风骤停,雷雨消散,而后日光乍现,微风轻拂,云海岚山,尽皆清明。
这一刻,朗朗世界明净如白雪,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只是梦醒之初,那漫山的仍是焦土。曾经的绿树红花已不复存在。
怨念消散了与否她不自知,但是她明白,冤孽还在。
卫灵桃望着这漫山的贫瘠与荒凉,泪水顿时就模糊了双眼——
山路曲折,枝枝相扣,层层掩映。行数里山路,到了半山腰山的背面便是她和村民们的祁连寨。
祁连寨虽处于山的背面却是养人的好地方。
日光充足,和风暖煦。白露光泽明亮,晚阳火红醉人。
屋舍错落有致,道路交错相通。良田美池,鸟鸣山幽,鸡犬相闻。
往来种作皆是山寨之人,勤劳勇敢,热情洋溢,互为邻里,友好和睦。
卫灵桃仿佛看见了村寨前的那口大锅,柴火架起的火焰舞姿灵动,大锅内的气泡汩汩,破碎后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寨民团结,所以每隔些时日便在这村寨大门前的大锅旁一同进餐。热闹的似是过节。
王阿娘忙着加菜,米阿婆忙着看火,牛阿爹忙着追着乱窜的鸡鸭……饭点时间到了,秦颂带领的护卫队整齐有序的前来,寨子里的姑娘们欢笑着盛饭、上菜,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只是这一片的欢笑声最后却是被一团又一团无情且惨烈的大火给吞没。
卫灵桃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火光通天的夜晚。
那一晚……残忍的温家士兵追逐向前,刀光剑影,血气冲天……倒下来的皆是朝夕相处的村民;那一晚……凶狠的温子恒点燃了大火,望着腾升而起的火焰他无情大笑,眼眸里是对生命的不屑一顾。火舌舔食着房屋、枝叶、村民……一切的一切,都在火光里融成一抔黑土。
孩童的哭闹声、少女的惨叫声还有护卫兵的叹息声……
他们对生有多渴望,那一刻就有多绝望。但是他们却仍然守卫着寨子、守卫着她和时翎。
曾经说过要一起生的人、曾经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的人、曾经对生活有无限渴望的人,却是死在了魔鬼一般的火焰里。而比魔鬼还要可怕的,便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温子恒。
温子恒!
想到这,卫灵桃的眼眸里不禁腾升起一团怒火。因为愤怒她的全身都在颤抖。怒目圆瞪,牙关咬紧,拳头紧攥。就像是弦上的箭,蓄势待发。
天师忙活完了一切,吩咐手下人收拾东西,随后缓步走向沐风和时翎行了一礼正欲告辞却是被卫灵桃给拦下了。
“所以……你这就忙活完了?”一字一顿,却带着颤音。
天师先是一愣,随即点头:“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那天师你可否告诉我该做的是什么,不该做的又是什么?”
见眼前的天师不说话,卫灵桃又问:
“怎么,不知道怎么回答吗?那么便让我来替你回答,你该做的除了已经做的这些,更是要彻底断了温子恒的性命。而你不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