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为一边跺着脚,一边催促着弟弟,站了这么久,他是真的有点吃不消了。
“大兄先回吧,我不冷,待会我也得下场跟他们练练,热热身子。”
“那随你,我要先回了,这鬼天气,还真够冷的。”
李为转身走了。
李鹤脱掉外面的锦袍,露出贴身的短襦,紧了紧腰带,开始跑圈热身。
跑了几圈,刚感觉身上有点回暖,李鹤突然觉得心中一阵索然,没了往日的兴致,便和小脸冻得通红的猴子,以及站姿笔挺的占越打了声招呼,披上袍子,往外走去。
出了作坊大门,李鹤跨上马,一抖缰绳,马儿“稀溜溜”一声嘶鸣,一阵撒欢,踩着碎步小跑着,马蹄踏着积雪,发出有节奏的“咔嚓”声。
进了城,刚拐进南市大街,就见到街边的空地上,几座临时搭建的席棚前,州府正在施粥,十几口大锅一字排开,冒着腾腾的热气。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人们,排着队,举着破碗,翘首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碗用来延续生命的稀粥。
李鹤勒住马缰,远远地看着这些衣不蔽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们,那里有老人,有孩子,甚至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李鹤不知道,每天的这碗稀粥,是否能够支撑着他们挺过严冬,抑或只是能让他们多几天的苟延残喘。
这几年,每到冬天,李鹤都能看到这寿郢城内,官府的牛车,拉着整车的死尸,往城外去掩埋。经历过后世的众生平等,李鹤每每见到此情此景,都会觉得怵目惊心,而时人,却个个脸上都写着麻木,透着稀松平常。
经历过死亡的李鹤知道,不是每一个生命,都对世间充满着留恋。也许,对于这些遍地的饿殍来说,活着便是一种罪过,不幸生而为人,苦海无边,早点死去,便能早点解脱,早点转入轮回。
正陷入冥想的李鹤,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李鹤,李鹤。”
李鹤扭头一看,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后帘掀开,项智一边喊着,一边还在冲他招着手。
李鹤一催胯下坐骑,来到马车边,见项智身着一套火红锦袍,锦袍一圈下摆和两祍镶着宝蓝色花边,衬得一张秀美的脸颊粉妆玉琢一般,瀑布似的的秀发,只用了一根铜簪别住,随意地披散着。
第一次看到项智女装扮相,李鹤还真有点不适应。
“项~~公子,你怎么会在这?”李鹤磕巴了一下。
项智抿嘴一笑,嗔了李鹤一眼,说道:“让你叫项智,怎么又是项公子、项公子的?”
“嗯嗯,叫项智,下次一定记住。”李鹤忙不迭答应着:“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家大嫂说上这南市来看新到的绸缎,非得让我陪着。我见这雪景不错,就想着转转看看,便让她们先回了。转着转着,就碰到你了,哎,对了,你刚才怎么一个人在那发呆啊?”
“没什么,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考虑有点入神而已。”
“哦。”项智似信非信地瞥了一眼李鹤,说道:“你冷吧,要不你上我车上来,我这车上置了火盆,可暖和呢。”
“不不,我不冷。”李鹤连忙摆手。
项智莞尔一笑,斜睨着李鹤说道:“怎么的,还怕我吃了你不成?既然你不肯上车,那我就只好下来咯。”
说完,纵身一跳,下了马车,弄得李鹤想阻止都没来得及,无奈之下,李鹤也只好下了马。
“我刚才过来时,看见那边有一处小院,院里几株腊梅开得正艳,煞是喜人,劳驾鹤公子陪我过去观赏一番,如何?”
说完,不等李鹤回话,径直往前走去。
李鹤将马缰交到项智的车夫手里,赶紧跟上。
“项智,请问项伯兄最近可忙?”李鹤边走边问道。
“他能忙啥?除了结交一些狐朋狗友,我看不出来他有啥可忙的,怎么,找他有事?”项智问道。
“嗯,有点事情。”
“事情急吗?如果紧急,你可以先跟我说,我替你带个话。”项智停下脚步,看着李鹤。
“不急,我这事啊,还真得见着项伯兄当面说。”
“是吗?还挺神秘哦。”项智边走边笑着说道:“你想找他,恐怕困难,这样吧,我跟他说你有急事,让他去你府上找你吧。”
“嗯,多谢了!”
两人来到小院,院子不大,院里堆满了厚厚的积雪,除了几个零星的鸟的爪印,绝无人的痕迹,显示这院子可能已经长时间无人居住了。
院子以夯土做墙,夯土墙豁牙咧嘴,低矮破旧。院子一角,几株高大的腊梅花树,探出低矮的院墙,伸到街上,迎着凛冽的寒风,正竞相开放。
大雪覆盖的枝头,梅花傲然挺立着。她们,或两三朵成簇,或四五朵抱团,既有冰清玉洁的白,也有娇嫩柔弱的粉,更有傲气扑人的黄,而最吸引人的,便是那如火焰般燃烧,如云霞一般灿烂的红了。
看着这一簇簇严冬里孤独的精灵,闻着一阵阵扑鼻的幽香,即便如李鹤这般不懂风情、不解花语的莽撞汉子,一时间,竟也有些痴了。
“喜欢吗?”
“嗯,喜欢,非常喜欢!”
李鹤看着项智,那一身热烈的红,恰如这枝头怒放的红梅,又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焰,与这皑皑白雪相互映衬,使得红梅更加娇艳,白雪更加晶莹。
受到感染的李鹤,一阙耳熟能详的“卜算子”,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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