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远听着赔钱的话,心中微恼,暗道这个妖女死也就死了,临死前还要骂自己一句,果真是中原的妖都无耻之极,你说你都要下黄泉去了,还非要口吐芬芳。
不过这个妖女也有些古怪,虽然被风雨压制,但这是得益于天象的力量而不是程知远自己,仙人虽然主风雨,可程知远现在还处于“借”的水准,远远没到直接拿天象为己用的程度。
天公作美,也算是这个妖女命数到头,只不过这东西好像是影子成妖,从某些方面来说并没有实体,此时剑理梨花散去之后,出现在地上的也只是一片新润的泥土,若说是剑理把她绞的尸骨不存了,那程知远是万万不信的。
转过头看到梁鹊,于是言道:“你看上去好多了。”
“咳....下三滥的东西....”
梁鹊捂着头,她堂堂第五重的修行者居然会被这样一个影妖给阴了,星主的威严扫地,而最让梁鹊不能容忍的是,这个玩意居然变化自己的亲人来蛊惑自己。
她看见那片褪去的白霜,泥土湿润,天上的雨水滂沱倾倒,四周的血肉傀儡失去了操纵者,茫然的停下了动作,这里面也包括陈津。
折了一位斩妖人,梁鹊看见陈津的耳朵里都开始流出黑色的血,显然他已经救不回来了。拔剑的声音锵的响起,冰冷痛苦,程知远大概知道梁鹊要做什么,默不作声的低下头。
雨水从黑发处,从鬓角化作溪流,顺着程知远的鼻尖滴落,晶莹无声的落到身前的泥土里。
黑血浸满尸身,那颗头颅被红尘之气化作齑粉,梁鹊收回剑,缓缓取回了陈津身上的乌牌,她的动作有些僵硬,最后蹲在地上低声念诵着话语,那是程知远初到此世时,在星宿府内听见的一段话。
只不过此时,后面又多出了几句:
河山千载,岁月依旧;
(山河虽然过了千年,可依旧是这不变的模样)
薪骸虽烬,火种仍传。
(我的骸骨化成灰烬,但火焰的种子依旧流传)
诸夏之子,黄泉莫泣;
(我诸夏的孩子们啊,不要在荒芜的黄泉哭泣)
日栖南山,魂兮归引。
(太阳栖息在南山上,魂魄受光芒指引而归来)
青锋饮血,钟鼓鸣鸣;
(锋锐的剑渴饮敌血,晨钟暮鼓奏起通天轰鸣)
鬼神惊心,魔亦惧名。
(鬼神闻之胆战心惊,妖魔也都畏惧我的名字)
残衣猎响,甚胜雷吟;
(残衣在大风中作响,声音甚至压过天上雷霆)
岂曰身去,吾尚威灵;
(谁说我的身魂死去,我的威怒更在神灵之上)
荡世无沴,大火西行!
(当荡平了世间灾难,天上的龙星也向西而行)
沧浪归海,诸夏初临;
(过往的所有都流逝,诸夏子民回到最初之地)
天土终定,繁华如锦;
(祖先的土地已平定,人间又一次是繁花似锦)
魂兮安去,往君乐彼。
(于是我魂魄可安心,前往那没有忧愁的彼方)
梁鹊抓起了一捧泥土,洒落在陈津的尸体上,她久久没有站起,闭着双眼,任凭滂沱大雨浸透她的衣衫。
程知远知道很多先秦,周代的诗,在原本的时空中,这种类似的文章应该是被诗经记录的民间风颂,而赵国在最初时是属于邶风,因为在诗经编篡的年代,还没有赵国这个国家。
譬如赵国的都城邯郸,那在更久远的时代是属于邶国的,要等到这座城池归属赵国,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邶风之中,并没有这一首诗颂。
“柏舟,日月,燕燕,绿衣,终风,击鼓.....”
程知远在心中回忆着自己以前看过的诗经全集,那玩意其实很厚,相比之下楚辞就少的多了。
赵国后来的风俗,和最古老时代的邶国也有些不同,但有些精神则一脉传承了下来,从后来的赵人身上可以看出前人遗留的些许精气神。
虽然梁鹊是郑人,但她事实上从出生开始都是在赵国,从骨子里,她不论再怎么认为自己是郑人,事实上,赵国的烙印也早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了。
“这首诗是什么?”
程知远等到梁鹊起身才开口询问,而雷雨的势头似乎因为这一句问话而变得轻缓下来。
雷雨....貌似将要停了。
梁鹊的黑发披散在肩头,眼中的火焰熄灭下去,化作冰冷的黑潭。
“夏初临!”
她如此回应!
“这是世间所有斩妖人都知晓的一首诗,不论是赵还是魏,秦或者燕......当然,最早的时候,是从赵国流传而出。”
“我诸夏的子民从不惧怕死去,他们怕的是,看不到安定的盛世抱憾而死;古老的祖先凿开山海,开拓沃土中原,遂古的圣贤点亮薪火,驱散天下的黑暗与阴霾。”
梁鹊转过身,收剑入鞘,雨露沾染睫毛,天上的云朵在此时散开一瞬,风雨过后,雾散天晴。
夏者,诸夏也!
“泱泱夏土,不可为妖魔据,一人尸骨死去,还有千万人追随而上!”
她看向程知远,语气带着感谢,又有着坚决,她的双手捧上自己的黑发,最后束在脑后。
“当我也如陈津一样坠入妖道时,也请你不要留手,斩我头颅于此。”
程知远背对着刚刚诞生的光芒,这些金辉洒落在山野之中,芬芳绽放。
“我会的。”
这或许是程知远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