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断工龄从下午开始实施的消息,传到了朵岭家属楼,前后两栋家属楼顿时都沸腾了起来。
最热闹的当属两个牌场上的人,相隔不到五十米的新旧楼房,各有一家牌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里是最热闹的地方,也是当之无愧的是非之地。
偷情是在牌场上摸出来的,打架是因为打牌多嘴导致输钱引起的,家长里短也是以这里为中心辐射出去的。这里是消息传播最快,讨论最热烈的地方。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改革了,改革了,朵岭粮食储运站从今天下午两点开始买断了。”水平面上的第一颗小石子是董冰扔下去的。
曲立军一听,刚刚还在娴熟地推麻将的手停了下来,觉得有些不真实,怕没听清,冲董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董冰又嚷嚷了一遍,张娟的手没停止推麻将牌,又将前者的声音压住了一点。曲立军又没听齐全,吼道:“张娟,停!停!停!别洗牌了,听听董冰说什么。”
张娟不耐烦地停了手,董冰已经不高兴了,道:“我已经说两遍了,嗓子都干得冒烟了,你派我一瓶汽水,我就再说一遍。”
“不就一瓶汽水吗?这五块钱拿去,够你喝一天的。现在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曲立军很慷慨地从自己面前的毛票里抽出五块钱拍到桌子上,董冰抓起来放进口袋,见三桌子人都在等着听他传达消息,虚荣心得到满足,很是嘚瑟地将从今天下午两点开始买断的消息传达给了大家。话一说完,这家伙箭一样射出去,往办公室方向跑得没影了。
“这家伙属猴子的吧,跑那么快?你是准备买断,还是赶着投胎?”曲立军有些气结。
“一家四口人,就靠他一个人拿那么点死工资过日子,穷得桌子上天天干饭就咸菜,两个孩子可怜兮兮的,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吃个水果,眼巴巴地望着流口水,就没有人的日子过得比他差了。他敢买断?别听他在外面瞎嘚瑟,买断买断,这家伙是希望别人都买断了,给他腾出位置来,他的班上得更安稳。我敢打赌,这站里谁买断,董冰这混小子也不会买断,他要买断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他当板凳坐。”张娟一边说着酸话,一边欣赏着手上的金戒指,那是她公公给她新买的,一不小心就拿出来亮一下,生怕全站的人不知道她戴了枚金戒指。
“诶,诶,你们还打不打了?赢了就想溜,直说啊,别扯野棉花,耽误我赢钱。”司绿玉嘴里叼着烟,眼睛被烟熏得眯缝着,边洗牌边说风凉话。
曲立军这是已经没心情继续打牌了,从赢的一叠钱里抽出四个五块的拍到桌子上,道:“这些钱,我买自己下场行不行?站里都变天了,你有心思在这儿打牌,我可没心思,我得上去打听打听,中高层会议传达的什么精神,别后知后觉,好处被别人抢去了,我们这些属乌龟的什么都得不着。”
“切?不就是买断吗?我是不想再在这个破地方待了,要买断我第一个去,拿着钱回江城,摆个小摊子,总好过待在这儿让时光拿钝刀子杀强。要打牌的顶上啊,不想买断的过来一个,坐稳了,想买断的,明天再去钱还不是你的?能跑得了?”司绿玉吸了一口烟,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永远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不过她今天的号召力不行,曲立军走了之后,张娟也坐不住了,道:“不行,我没你的本事,领导要不如你的意,你天天牵着哈巴狗去缠着领导,没一个当官的不怕你,被你缠怕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一样,我在这单位是单职工,要是下了我的岗,一家老小就没活路了,对我来说这是大问题,赶紧的,我得去打听一下情况。”
刚一站起来,肖光荣满面红光地了跑进来,大大咧咧地当起了小广播道:“哟,告诉你们个天大的坏消息,储运站的天要塌了,从今天下午开始要买断了。名单都下来了,知道吗?上了黑名单的人,你想下也得下,不想下强迫你下。这个郝天沐真够狠的,你们快去看看吧。两百零八人,要裁一百零一呢,两个里面就要裁一个。”
“两个里面裁一个?”听得张娟吓了一哆嗦,顿时脸色苍白,一改去日的强势,弱弱地道:“里面有没有我?”
“有你,当然有你,你没少在背后骂人家站长夫人是乡巴佬吧?人家得了势还能饶得过你?告诉你吧,下岗黑名单上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看见张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肖光荣内心的扭曲得到了舒张,心情大好,噗嗤一下恶俗地笑起来。
哼,让你们瞧不上我,让你们在背后骂我肥婆,吓不死你们。
“肖光荣,谁让你在这里满嘴喷粪?你扰乱改革秩序,论理该处罚,你知道吗?你的心多毒哦?自己犯的错受到处分,你把矛头都指向郝星,和郝星后面的郝站长和站长夫人。你这人是蛇变的吧。”
肖光荣被人一数落,眼珠子直转,还在死犟道:“我明明在传达改革的消息。”
“你传达消息?你是中高层干部?你参加会议了?你听见郝站长说什么了?你传达狗屁的消息,就会造谣生事。看把张娟吓的。”马字屏的一连串问话加批评,肖光荣想反驳,但无言以对,又气又急,脸憋得通红。
谁还不开个玩笑?谁让你们当真了?真是的。
“回答不出来吧?人啊,活得不能太歹毒了。郝站长一家人没害过你,你在背后诋毁他,啧啧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