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奶奶八十岁,又是大队书记的亲妈,土生土长的朵岭镇人,陪着朵岭成长的,算是一部朵岭活历史,脑子中的故事也多,东家西家都认识,为了闺女的生意,她也是蛮拼的,每一个停下来的人,她都会交代一声。
“家里有没有坏了又舍不得扔的钟表?有就拿过来,修好了免得买新的。要是有不要的钟表也拿过来,给我们看看,零件要是有用,兴许还给你们点钱。”
唐奶奶个子小,满嘴的牙早就掉完了,说话漏风,但并不影响她来一个人吆喝一声。在镇上弄这么大动静,当然惊动了她的几个儿子,接二连三地跑过来试探,估计是受媳妇挑拨的,老的手上一定存了不少钱,不能便宜了怪物小姑子。
最先发现唐娇之开店的是辛之的媳妇香香,喜气洋洋地跑过来道:“妈,娇之开电器维修店了?生意不错吧?来,晶晶,喊奶奶。”
唐奶奶对媳妇是满脸的不喜欢,但对孙女还是蛮热情的,连忙从自己的小摊子上扯了一根棒棒糖,递到孙女手上,送了一个笑脸。
得了婆婆的冷脸,香香一脸气愤地走了。她这一走,就把消息传到了几个兄弟耳朵里,接着七个儿子有六个儿子跑过来问候了一波又一波,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娇之开电器维修部了?”
几个不争气的儿子来,唐奶奶还没那么大的气,连她那个混得人模狗样的大儿子也来试探,顿时就激得她跳起来骂。
什么王八羔子哦,狗杂种哦,个没良心的哦,狼心狗肺的哟,忘恩负义的哟,骂得唐尧之一句话不敢犟。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几个儿子,在她嘴里瞬间死了好几次,也变了几次动物。
唐尧之只好陪笑脸道:“妈,作为儿子我来看看您,关心一下妹妹有什么不对的?您这样见外就不好了,让外人笑话。”
“你是关心我们?你一来就问我们租房子的钱哪来的,我还没问你要呢,哪有八十岁的老娘还在外面抛头露面,养活自己,都没冲你们张嘴要点口粮,要个头疼感冒买药的钱,你们倒好,好心当了驴肝肺了。你就以为我存了私房钱是不是?我们家的家底,你不知道?供你们兄弟五个吃喝拉撒睡外带读书,帮着你们成家,哪一样不是钱?娇之出生的那年,你爸走了,你们哥七个长大了,翅膀硬了,一个个单过了,丢下我们娘俩,缺吃少穿的,我们跟你们伸手了没?可怜我们娘俩,有个三病两痛的,连医院都没有钱上啊,娇之三岁的时候,高烧三天三夜,差点连命都丢了,你们五兄弟有哪一个管过?老娘我今年满八十,还有几天活?我死了,你们这个苦命的妹妹怎么办?你们谁愿意养她?没人愿意养是吧?那我们自己想点办法,占了别人的空房子,做点生意,让她学点养活自己的手艺,怎么了?还有错?你们不愿意了?嫌我们丢你们的脸了?要是不愿意,我们娘俩也啥事不做了,靠着你们七兄弟养,谁家也不吃亏,一天吃一家,你们将我们娘俩一直养到死,行不行?”
唐尧之被老娘骂得没脾气,自己也是养儿女的人,这几年是顾了自己的小家,忽视了老娘家,说实话,他也觉得对不住小妹,他以前都起过将小妹扔掉的心。想起来就惭愧得灵魂无处安放。都不如小辈和外人,唐诗远和郝星一点都不嫌弃唐娇之,把她当正常人待,但他们那些亲人呢?心好坏。
临走,唐尧之良心发现,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掏给了老娘,猖狂逃窜,天下当娘的,护崽就是这么刚强。
郝星坐在店子里,一边欣赏唐娇之修电器,一边欣赏门外唐奶奶撒泼教子,对比唐书记的狼狈讨好,不知道为什么,郝星觉得特别开心。
“个兔崽子,你是老娘生养的,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了我?看看,看看,一个堂堂的大队书记,四个荷包都掏破了,才一百一十块零两分。那个肥婆娘就给他留了这么点钱,没用的东西,连个婆娘就教育不好,居然敢跑到我这儿来撒野。不教训一下,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郝星冲她直竖大拇指,道:“唐奶奶威武,唐书记被您教训得跟猫一样,怎一个温顺了得。”
唐娇之头都不抬,冷冷地道:“那是他活该,欠教训,什么亲哥?还不如外人。你需要的时候,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你不需要他们,倒一个个都贴上来了。”
顿了顿,唐娇之抬起头来道:“我一定要努力赚钱,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到那天,连巴结的机会都不给他们,都是些王八蛋。”
郝星吐吐舌头,道:“今天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唐娇之一脸崇拜地望着她,道:“你脑子里哪那么多怪话?”
“看看,受批评了吧,哼哼。”小蚊子最喜欢看两人不和,貌似这两人从来没有过不和,即使有,那也是假的。
唐娇之的家电钟表维修店开起来了,唐尧之被他妈一骂,好像也有些醒了,帮妹妹拉了不少生意。
唐娇之的工作台很大,其实是一个废弃的台球桌,小卖部周婆婆店里的,打的人少,早就有找下家的意思,郝星看着全实木的,蛮扎实,品相也不错,就买过来了,知道娇之有洁癖,用消毒水清理了一番,在太阳下暴晒了三天,才抬进去。
娇之很满意,她可以穿着袜子坐在工作台上捣弄那些大小家电了,她不喜欢穿鞋,也不喜欢沾灰,工作台就是一个与世隔绝又与外界联系的绝佳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