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说话间,后殿里就埋头快步走进来几个小太监。
有人端着铜盆,有人拿着布巾。
走在最后的一个,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彩釉的小瓷碗,和放在红布上的几根银针。
胡贵妃看见了,只当他是要劝皇帝取血,脸色不由的微微一变,刚要开口训斥,燕霖已经挽了袖子,先是慢条斯理的就着铜盆里的水净了手,然后拿帕子擦干。
最后面的小太监快步上前,他信手拈起一根针,扎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其中一个瓷碗里。
整个动作做下来,从容优雅,仿佛做的就像是他平时读书或者抚琴一样的雅事。
一开始朝臣们还不明所以,没明白这位殿下都要走了还在大殿当中当众净手是要作什么妖,直到燕霖将银针放回了托盘上,才渐渐地有人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来。
燕霖面上神情始终清冷,却压根就没管其他任何人的表情和反应,一边拿帕子擦着指头上的残血一边温文尔雅的说道:“不是说只要是血亲就会相融吗?这点小事,儿臣和母妃都是可以替父皇分忧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生病的缘故,燕霖其实很早慧,懂事的很早。
皇帝很疼惜他,即便知道他的身体不好,担不下江山的担子,也是从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接他过去带在身边,这样他跟着父皇的时间多了,便打小儿就跟胡贵妃之间不怎么亲近。
虽然他对皇帝也是这样一副若即若离彬彬有礼的态度,但这些年来胡贵妃却是但凡想起彼此间的母子关系心里就很不得劲儿。
她的这个儿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更别说是和她同仇敌忾的对抗何皇后和魏王府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这般站出来,和她站在了同一立场替她解围。
胡贵妃突然就红了眼眶。
旁边的何皇后更是始料未及,心跳都瞬间跟着停滞了半拍。
“娘娘!”唐嬷嬷眼睛一亮,已经示意内侍捧了铜盆上前给胡贵妃净手。
下面的风七,则是脸色惨变。
怎么会这样?
胡贵妃和宁王母子同时站出来跟她滴血认亲?这个谎言必然不攻自破!
冒认皇室血脉,这是死罪上的死罪!
一瞬间她就冷汗浸透了脊背,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定定的望着暖阁里那个从容优雅的少年。
然而燕霖却高傲到从始至终眼神都没往她身上落。
他甚至不屑于与她论个是非出来,取血之后又顺手扯下腰间玉佩扔给了高朗。
高朗也正吃愣,见状连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下意识的伸手将他扔过来的玉佩接住。
燕霖已经走到皇帝的案前。
他冲皇帝伸出手去,神情和语气平和又自然,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的轻声道:“儿臣的玉佩今早遗失了,既然有人捡到了,那便还给我吧。来日皇兄若是真的回朝,也好有个对照,别再当着外人的面闹出今天这样的笑话了。”
皇帝的眸光一深,定定的看向他腰间。
傍晚那会儿他们父子才见过,当时他的玉佩还随身佩戴着的……
不过他开了口,皇帝就好像根本没有犹豫,顺理成章的将玉佩递过去。
魏王本来是满以为今天就能断了那个所谓二皇子回朝的所有前路的,不曾想他们前面已经逼得皇帝无从选择,眼见着胜利在望,现在居然败给了这个病秧子宁王的三言两语?
他再也忍受不了的蹭的站起来,黑着脸道:“霖儿,这是何等的大事,岂是你三两句就能随便敷衍过去的?你的玉佩一直都是贴身佩戴的,你莫要胡闹……”
燕霖低着头,修长苍白的手指灵活翻转,将那玉佩重新佩戴于腰间,一直到做好这一切,他才应声看向了魏王,一样是不慌不忙淡淡的说道:“这是我的玉佩,本王拿回自己的东西,魏王就说我胡闹?可是方才,一个来不不明的女人带着本王的玉佩进殿招摇,还有人为她保驾护航信誓旦旦的要认下皇亲,却没人说她胡闹?本王是上了玉牒的皇族亲王,本王的话不可信?反而是一个偷盗了本王玉佩的刁民的话更有说服力?”
这位小王爷,向来都不争不抢,虽然人人都知道皇帝很是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可是因为他实在是太隐晦太低调了,这十多年间却是绝少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过多的关注他,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个总是没什么存在感,并且一直都很好说话的小王爷会公然站在这大殿之上如此这般咄咄逼人的藐视众人。
魏王被他连声的质问逼到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很是难看,只是气鼓鼓的瞪着他。
何皇后也按耐不住的上前两步,却是急躁的质问皇帝:“皇上……”
眼见着就能将胡氏这个贱人收拾了,替她枉死的儿子报仇,她忍受不了这样的功亏一篑。
不想本来还很给她颜面的皇帝这时候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直接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帝王面上的表情威严,仿佛一瞬间也少了些老态,一抬头,目光炯炯的逼视跪在下面的风七道:“既然宁王和贵妃大义,那便当场验证此事,也好给在场的众位爱卿和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这话说的——
他分明就是已经信了燕霖说的自己玉佩遗失的鬼话,而现在还要验血,不过就是为了当众给大家看的,也好让风七死个明白!
风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