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苏醒的朱雀上神突然离开了昆仑山,这消息瞒是瞒不住的,既然瞒不住,倒不如趁早告知山中其他门派的主事,也好各方留意,找寻上神行踪。
上神出走的消息不出半日就传遍了山门上下,一众弟子尚未从一睹上神尊荣的好奇中得偿所愿,就陷入了上哪儿把上神领回来的愁绪中。
本以为上神长居云渺宫,定是个安逸性子,一朝复生,竟突然跳脱起来,说走便走,教人措手不及。
长潋的脸色今日尤为难看,谁都不敢上期前触霉头,各派主事虽也心焦,但陵光上神到底还是昆仑的人,与自家并没有太大相干之处,答应了帮忙留心便各自下山去了。
“师祖能去哪呢……”霓旌思来想去,也猜不透陵光的性子。
从前的云渺渺就是个心思莫测,喜怒都不会摆在明面儿上的,昨日去云渺宫时,一切如常,静养数日,上神的精神也好转不少,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按理说尊上的消息也没有……
“且将人先找回来再说罢,师尊不会无故离山的。”长潋头疼地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可三界之大,上哪儿去找人呢……
……
熙熙攘攘人世间,都说车水马龙,方是国泰民安,如今的凡间,已从八年前的劫难中回转,重新染上了繁华烟火气,经过身旁的嬉闹与街边一声赛一声的吆喝,仿佛要将这温热都披在肩上。
一颗心,无论历经多少磨难,都能从最深的黑暗里破土而出,生根发芽,短短数十年的寿数,却有无数次重新开始的蓬勃坚定,阅尽铅华,再现惶惶盛世。
褪去神明的外壳,走在这街头巷尾的时候,极容易忘了高高在上的位份,总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历经三世坎坷,兜兜转转,依旧回到故土。
回到白辛城是神使鬼差般的决定,陵光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最孤独的一世就是在这度过的,如今回来,却总想起一些很是平凡的回忆。
从前没有情根,俯瞰人间,平淡如水,只知自己应当护着这泱泱苍生,回应父神所期,晓得自己身为神族,应当做什么,也晓得自己终将挫骨扬灰就够了。
可自阿九那一世,得了情根,而今重回故地,却觉万念交织。
看着这些活生生的人,欢笑,争执,相依相偎,砥砺前行,酸甜苦辣里,萌生出一丝自豪来。
忽然间魂飞魄散还是挫骨扬灰,都没那么重要了。
此次下山,的确仓促了些,长潋和霓旌便是看到字条,也多半是放心不下的,但细说话长,重黎行踪不明,她实在坐不住。
一路屠杀的传闻让她想起了多年前,他屠了一座城的往事,虽说最后查明了那座城瘟疫肆虐,难以控制,城中染病之人十有**已病入膏肓,若逃出去,只怕又是一场生灵涂炭,可每每想起他双手染满鲜血的模样,仍觉不寒而栗。
须得快些找到人才行……
下山已有几日,一路四处打听线索,倒是真有几个人瞧见过有五六分相似的公子,从山间经过。
她顺着这些传闻所言,也走了几回岔路,但大致方向应是对的。
重黎往北去之后,又折往西面,似是在躲避什么。
在白辛城兜转了一圈后,她又朝西边追去。
……
日落之后,山林幽谧,重黎独坐树下,双目紧闭,面色疲倦至极,袖下的拳头紧紧攥着,忍耐着自内而发的痛楚。
胳膊和肩上,带着血淋淋的新伤,他暂且脱下了白袍,换上了从前的玄衣,好掩盖伤处。
自朝云城外屠村命案,追杀已成家常便饭,许是各派间通了气儿,这几日追杀他的不仅是中皇山弟子,苏门山,漆吴山,少阳山,乃至昆仑山,他每日一睁眼,便得想好该如何隐藏行踪。
寻山中小道,避开凡世喧闹。
除此之外,还需设法压制体内那一半元神。
痛楚一日胜过一日,愈发难捱。
即便他已经躲入深山,他所经过的一路,皆有出现死伤,他每日总会有少顷失去意识,待回过神,总能在自己身上找到一些莫名血迹,脑海中零碎的记忆,全是杀人的画面。
一路逃来,他日渐感自己愈发不像是自己了,他甚至觉得,那些仙门弟子没有追错人,他就是凶手,那些鄙薄谩骂,都是活该的。
可此事太多蹊跷,他亦觉不甘。
无论如何,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昆仑山和崇吾宫是暂且不能回去了。
脚边篝火哔剥,他仍觉得冷,再又靠过去些。
自从失了内丹,虽有长生之血庇护心脉,但他的法力因此消退不少,早些年畏寒的毛病也复发了,较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到夜里,手脚便开始发僵,不坐在火边,一会儿就没知觉了。
“尊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重黎错愕地睁开眼,竟望见了遥岑。
阔别八年,他几乎没什么变化。
疼得浑浑噩噩,脑海中片段错综,他已经分不清那些是梦,那些是现实,直到遥岑疾步奔来,在他面前噗通跪下,他才确信,这是真的。
“属下参见尊上!”遥岑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他,激动得双手颤抖,似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重黎叹了口气,支起身子:“你怎么在这?”
话一出口,又留意到他脸上的伤,不由皱眉。
“这伤怎么来的?”
遥岑顿了顿,答道:“属下除妖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