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黎在屋中调息了几个周天,总算是缓了过来,虽说还需还得再养个几日,但他的伤一向好得快,倒也不妨事。
四周安静得很,整座神宫不见一人,冷冷清清。
从前住在这时候,他便时常会想,这么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可值得世人憧憬的,这儿的主人总是一出征便许久不归,长潋又是个闷头闷脑的性子,喜欢一人待着。
他闲的发慌的时候,就一个人在这宫殿里胡乱地走,能碰上个扫撒的小仙娥都觉得新鲜。
当初觉得是自己年纪小,个子矮,故而觉得云渺宫空旷。
可如今故地重游,仍旧如此认为。
这种地方,跟坟墓有什么区别
他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正殿门前,本以为反正还是回到一座空荡荡的屋子,哪成想却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气。
他错愕地跨过门槛,望见桌上摆着一碗蛋花粥,两碟过口的小菜,还有一笼剥皮蒸包。
屋中点了炉子,很是暖和,饭菜也一直冒着热气儿。
云渺渺坐在不远处翻阅昨日没看完的卷宗,窗外的光映着她身上的三层皂纱,透着莹莹浅光。
窗下的人神色淡然,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一如既往地为近来人间战报而微微皱着眉。
一瞬恍惚,仿若前世重现。
他进来后,她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指了指桌上的饭菜,便再没多做搭理。
这等态度,气得重黎一股子无名火起,不由怀疑昨晚抱着他睡的人到底是不是她。
看了会儿卷宗,她又将天一镜连同碎片一起拿了过来。
这些残片都是离开天虞山之前捡回来的,当时仓促,也不知是否都拾齐了。
拼拼凑凑,只能摆出个大概。
“你当神器跟凡间的花瓶一样,摔碎了还能再拼回去”重黎看着她苦恼的样子,毫不掩饰不悦的心情,朝她翻了个白眼。
云渺渺不做理会,仔细琢磨着每一块碎片,试图找寻将其修复的法子。
天一虽是神兵,但与太阴和泰逢相较,并无多大差别,且多年无主,早已不复当年神威。
即便怀疑朱雀血翎藏于其中,也有不胜枚举的法子将其取出,但玄武和无尽显然觉得玉石俱焚最好。
如此忌惮,是否有别的缘故
这说不定是个突破口,这等时候,她不愿放过任何可能性。
入了神,旁人说了什么,喊了什么,便都好像听不见了似的。
以至于在桌边闷里闷气地问了好几声“你吃过了没”的重黎也懒得再同她多话,不说便不说,真当他非舔着脸凑过去不成
他愤懑地喝完了粥,又憋着一肚子火,怄气似的瞪着她吃完了蒸包,拂袖而去。
许是临走的动静终于大了些,总算让云渺渺留意到了他的不悦,回头看了一眼。
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皱了皱眉,继续手中的事。
若无事,云渺宫一整日都不会有人前来叨扰,没了魔尊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四下顿时静了下来。
似乎不过晃神工夫,孟逢君如期而至。
“你这是在修补天一镜”瞧见她摆弄那些碎片,孟逢君好奇地上前,她已经大致拼出了大半的形,只是神器破损,寻常的法子肯定是补不起来的。
天一的镜面本是天河之水凝成,碎了之后便都消散了,徒留了镜架,教人叹惋不已。
云渺渺点了点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碎片。
“若能补好,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她将碎片罩了起来,放回龛台上。
“话说这神宫可够冷的。”孟逢君抚着胳膊,不由感慨。
云渺渺这才发现,光顾着拼凑碎片,全然忘了四周,炉子里的炭火熄了,整座大殿寒气阵阵,她的手指都快冻僵了。
“昆仑终年积雪,真不知从前住在这的那些仙灵怎么受得了,成仙了就不怕冷了吗”
孟逢君哆嗦了一下。
“不知。”云渺渺走过去,重新将炉子点燃,让身子烤暖些。
孟逢君实在吃不住这种冷,忙凑了过来。
“我听说这座云渺宫的主人便是那位朱雀上神,神尊司掌四海火灵,想必平日里也是走到哪儿哪儿春暖花开,靠近些便能驱寒。”
云渺渺哧地笑出了声:“按你这说法,神尊的用途岂不是跟炉子差不多山中谁觉着冷,就靠过去暖暖手”
那场面,想想就够大不敬的。
孟逢君叹了口气:“你喊我过来,应当不止为了坐在炉子旁烤烤手吧”
四下蓦然一静,衣料摩挲,发出簌簌的响动,身旁的人终于站了起来。
“你跟我来吧。”
殿外下起了雪,云渺渺带着她穿过长廊,细雪随风落在栏杆上,不似江南的湿雪转瞬即逝,轻如棉絮,又滑落下去。
一直走到云渺宫深处,落了锁的一座宫殿外,孟逢君才想起。
“这不是到昆仑的第一日,安置上神尸身的地方吗”
云渺渺淡淡“嗯”了一声,拿出钥匙,开了锁,推门而入。
厚重的宫门仿佛将千年万载的漫长岁月封于其中,古朴的门扉随着光亮一寸寸照入大殿而庄严的大殿而长鸣,昏暗的宫殿如一座严丝合缝的坟墓,每迈一步,都卷起无数细尘。
似紧束的长绸被忽然抖开,丁零当啷,掉出一把揉碎的星辰。
这安静,如夜枕山河,兵戈铁马渐行渐远时的沉重。
又仿佛置身于漫漫荒野,四季荣枯许多年,也等不来一人看花的落寞。
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