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曾闻,大荒之北,有兽曰相柳,九首而蛇身,硕大如城,食于九土,其所歍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
因助纣为虐,为祸世间,遭帝禹诛杀,但故事为四海所传,却无一人能道出相柳的尸身在葬于何处。
也曾有野传流传,当年帝禹并未对相柳下此狠手,而是重创其身后,饶其一命,镇压于昆仑山间。
这寥寥数语,闲碎至极,且并无佐证,被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一笔带过。
可这世间诸多的事啊,十有八九的不如意,本就难说个清楚明白,往往越是觉得荒唐,越是不足为道的,越是教人不得不信。
云渺渺在晓得自己这薄情的命格后,也曾在这世间似是无休止的颠沛中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的死期。
病死,饿死,冻死……独独没有安然终老。
而这一刻,她从四面的幽寒中望见那一双眼,那些死法儿倒通通显得略逊一筹了。
缓缓游走的簌簌声,在浓雾间穿梭,浊气喷薄,与她近在咫尺,一片死寂中,传来了断续的“嘶嘶”声。
饶是镜鸾,都不由得浑身一僵。
与她相隔一尺之遥的雾中瞳,无声地眨了一下,翻起灰白的膜,教人不寒而栗。
那眼睛缓缓逼近,缥缈雾气下,青色的鳞片暗夜生辉,三九寒风般的气息迎面而来,她终于在模糊的雾霭中,瞧见了若隐若现的一颗蛇头。
曾闻九头相柳,若不巧瞧见其一双眼,便形同一只脚已然踏入鬼门关。
无需回头,也能感觉到还有东西正朝她逼来。
握着剑的手开始发僵,思绪却分外清晰。
她晓得自己该立刻逃走,但双腿仿佛被什么冻住了,竟连一步都迈不开。
这一刻,吸一口气,都觉得像是吸入了一层寒霜。
寸情与霄明几乎被这迫人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堪堪支撑着修为不足的她至少还能站在这。
镜鸾死死盯着愈发迫近的那颗脑袋,周身羽毛震颤,蓄势待发。
四下的浊气已经裹了上来,遮蔽了下去的楼梯——显然,它也没有放走她们的意思。
以主上眼下的修为,便是有霄明和寸情在手,也难挥出其万一之力。
若在此处孤注一掷,索性舍了这副躯壳,可有一线希望将主上送出去……
它暗暗看向云渺渺,她正面色紧绷地盯着浓雾中越来越近的獠牙,却还是紧握着剑,将它护在怀里。
它脑子里竟闪过一个说来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
都道她无情无心,只念四海升平,生而为神,不可有半分私心。
可数千年过去,她在这人世间摸爬滚打,是否也沾上了人间的七情六欲。
若是它以桑桑的模样,死在她面前,她……可会伤心呢?
可惜眼下的状况,容不得它细思感喟。
云渺渺终于觉察到自己能动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感到自己装上了一堵凉得钻心的“墙”,顿时浑身一僵。
脑后喷薄着寒气,似有湿润如冰的东西舔舐过她的后颈,而后,森冷而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小丫头片子,凭一介肉身凡胎敢闯到这一层来,你胆子不小……”
阴诡之语,恻恻在旁,她不敢回头,而眼前的蛇瞳也已至咫尺内。
手中的留曦珠,竟被浊气所染,光辉式微,幽幽浓雾中,照亮了徐徐探出的蛇鳞。
灰白的竖瞳,如架在咽喉的刃,死死盯住了她。
流动的浊气仿佛也在这一瞬凝住了,她可以在那双铜铃大小的蛇瞳中,望见自己的身影,镜面一般,甚是清晰。
正因如此,显得更为冰冷,毫无波澜。
“你这双眼睛……”相柳似乎还有些兴致,又或是已经多年不曾见过人,倒是没有立刻杀了她,巨大的蛇身在她身边逡巡。
诚然如此,于她而言,也是难以言说的折磨。
她暗暗吞咽了一下,缓过一口气来,无言的垂下了眸。
“抬头,小丫头。”相柳厉声道。
暗含恼怒的寒意如利爪,扫过她的脸,阵阵刺痛。
她咬紧牙关,且顺着它的意思,仰起了脸。
既然明摆着打不过,不如伺机找寻破绽,从中逃离。
相柳打量着她的眼,许久,忽然冷笑一声。
“区区凡人,也就这双眼睛还称得上不错,不过这命可不太好,闯入了此处,是来寻死吗?”
这等状况下,云渺渺反倒渐渐冷静下来,与之对视。
“在下修为浅薄,无意挑衅,只想寻一条出路。”
闻言,相柳都给她逗乐了:“出路?你上本座这儿问出路?你是觉得本座会给你指路,还是会将你吃了?”
戏谑的反问,令人肝颤。
云渺渺暗暗握紧手中剑:“早知闯塔九死一生,也并无退路,若能顺利离去,于这塔中妖魔也无关痛痒,但若是非要动手,在下虽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倒还有几分殊死一搏的骨气。”
今日倘若难免一死,与其窝囊地坐以待毙,不如拼上她这万里有一的运气,赌上一赌。
她忽然抛出了留曦珠,以其光辉暂且遮蔽相柳视线,转身双剑齐下,朝着那扇窗全力劈去!
只听得轰然一声,烟尘翻滚,窗扉震颤!
然尘埃散去后,那扇窗不过被划出一道裂痕。
身后杀意怒涨,她心头一紧,想要闪避却为时已晚,巨大的蛇尾横扫而过,将她囫囵掀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墙上,清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