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酒店,北京投行的汪董,省行的杨行长,金融掮客张道平相继而来。顶层的旋转餐厅外,是整个海杭的灯海。
壁挂电视上正在播放财经新闻:昨天下午创世纪股票忽然直线跳水,之后以跌停收盘,今天开盘又连续跌停,公告宣布停牌一天,筹划出售全资子公司。
穿着灰色宽大的改良马褂,方面大耳的汪董把脸从电视上转过来,了然地看着朱总,笑道:“中场休息也好。”
今年的股市就跟烂苹果一般,领头羊倒了,令旗折了。一个板块烂了,跟着会传染别的板块,然后泥沙俱下,成了一筐筐的烂苹果。
原因还是老梗。监管部门对场外配资的彻查引发了地雷,股市暴跌,又引发了股权质押暴仓,价格继续雪崩。
在房地产板块里,创世纪原先还算坚挺,可是最近总是顺着日线一路阴跌,没完没了。前二天股票论坛里某网友爆料创世纪接近平仓线这一谣言,接着国有资产流失的老梗再起。
这二天股价直接暴跌至朱总的抵押平仓线,兵临城下。网友爆料像是一只蝴蝶翅膀引发的偶然,但是朱总有一种直觉,自己似乎被噬血者盯上了。
创世纪目前正处在向金融转型的当口,抵押的款项全部投入到了一家地方性银行,还没有正向的收益。此时正是创世纪资金最虚弱的时候,很难调转资金回救。
朱总呵呵笑着,有些浮肿的眼皮,一双眼睛期待地看向他们。他们都是可以救创世纪于水火的金融兵团。
“证交所在催我们追加抵押品。”他看着各人的反应,缓缓地接着道:“我正在申请把我手中的股票全额质押。”
杨行长笑笑:“你就不怕再跌下去,大股东易主?”
“就算朱总手里一毛钱股票也没有,创始人的光环,创世纪还不是他说了算?”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张道平突然大大咧咧插言道,声音还很洪亮。
蒋羽注意地打量了他一下,他上身穿了一件大一码的圆领衫,下身大裤衩,脚上是一双平底蓝布鞋,整个人松松垮垮的,和这个金碧辉煌的环境很不相称。但是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汪董摇了摇脑袋:“朱总,你们没有融资融券,这么高台跳水谁能捞着好?结仇了?”
从动机上来说有可能的不少,但是从结果论就简单多了。朱总摇摇头:“敌暗我明。”蒋羽目不转睛地听他们闲聊。
杨行长醮着杯中的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贾”字。
朱总一愣,心头沉重。市委前贾书记,城投前贾总两人都已入狱,虽然他们曾经一手遮天,但是现在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还能兴风作浪?
纪委没少找过朱总,但是这事在朱总一再公关之下,已如水下的沟壑般隐去,起码表面上已经风平浪静了。
“听说那个污点证人已经出来了?”
“你说是贾书记的王秘吗?他出来后找过我。”朱总道。
“你没有理他?”
“我没有追究他疯狗一样乱咬就很对得起他了,他巨然敢跑到我这里狮子大开口。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当然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他。”
杨行长耸耸肩,一副那就没办法的样子。
“难道真的是他?”朱总心中不安。
“知道是疯狗,还是不要得罪的好。”汪董让服务员给自己的保温杯重新泡了一杯枸杞西洋参,随口道:“和气生财。”
朱总心中黯然,人生有侥幸的时候,就有走霉运的时候。这些年,对于那些意外他是越来越有敬畏之心。城投当年在创世纪即将上市的前半年,拆股而去,放弃了巨大的上市红利,至今被人诟病。
国有资产利益输送一直是悬在创世纪头上的利剑。他以为已经远离了泥潭,只顾披荆斩棘向前的时候,却一次次地听到冷枪。
蒋羽认真倾听着他们的每一个字,体会这些平淡交流背后的刀光剑影。
朱总贵为上市公司创始人,但是归根结底是个商人,商人的眼里没有对错,只有利益。理想主义只是粉饰,利益才是藏于抽屉用来交换的。蒋羽知道朱总后来也曾主动去找过王秘,可是斯人已销声匿迹。
蒋羽有些走神了,她自认为是一个可以看到阳光背后的阴影的人,而贵为战神的云韭就做不到,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目不斜视地奔跑,她眼中的世界是阳光下的。
一想到云韭,她就忿忿不平,她什么也不必做,就赢得了朱总的心,自己得了他的皮囊,却连一声承诺也没有。
蒋羽起身轻手轻脚地给他们斟茶,嘴角努力扯起笑弧,向一边的服务员交待,再上二个果盘。然后重新坐到角落里,缩在书架的阴影里,这样让她觉的放松。
电视里,正在播报财经分析:多只存在平仓风险的个股提前出现了闪崩。一些股东是大比例持股遭遇平仓,后续腾挪空间较为有限。
一些超高比例质押的公司值得投资者多加留意,因一旦发生风险,这些股东将面临“无券可补”的局面,只能补充其他抵押品、补充现金或提前赎回。
汪董拍拍朱总的手背:“道平长袖善舞,最近他的金山会又进了不少金主大咖,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相互拆借资金。”
“是啊,年会就快了,欢迎赏脸。”张道平大大咧咧地道,并没有显的特别热情。
金山会是他的师傅楚公创立的亿元俱乐部,享誉京城。门槛很高,没有特别的关系,就算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