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藤径绿,万点雪峰晴。
透过朝阳地产宽大的落地窗,海杭市景山公园的古塔索道在晨光中依稀可见。
台智投资集团赵放生副总经理肃立窗前,高大的身影此刻有些佝偻。
不用回头,他也能感受到朝阳周复明总经理那近乎崩溃的眼神,正死死地盯着他。
赵放生长长地轻叹了一声,垂下眼帘。
见过太多的生死,这一回轮到他的义子周复明了。
他不忍回头。
窗外大风纠扯着塔松,雪花扑簌簌地落。
天已放晴,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这幢别墅上下三层。硕大的三楼总经理办公室,此刻拥满了人,却一片死寂。
只有那个大型的落地鱼缸,氧气泵咕咕地冒着泡泡。
几条五彩斑斓的大型热带鱼,无声无息地来回摆尾,自在游弋。
宽大的老板桌后,是整面墙的油画。
画面是一片辽阔的向日葵地,金黄色的花瓣像炽热的火焰,熊熊燃烧。
它们向着一定的角度旋转,扭曲,带着一种倔强的愤怒。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对决。
枯瘦的黑伯正襟危坐,对面是垂头丧气的周总。
黑伯长的并不黑,只是在台智集团,他习惯地藏于暗处。
他如一个昼伏夜行的刺客,对于背叛者违约者他便是悬于他们头上的利剑。
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伯”只是他的辈份。
他就像是台智的重量级核武器,轻易不露面。
但是每每现身,无不让人胆战心惊。
或许是藏于暗中久了,他的脸反而白化了,带着凹凸不平的斑点,像一个麻梨子。
露出头皮的发桩,如细碎的玻璃,在灯下折射着扎眼的银光。
他的脸皮下拉,脸色惨白萧瑟。
脸上鱼泡眼耷拉着,看不到眼珠,只是那目光如鱼叉般,锁死了眼前的这个倒霉蛋。
周复明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几份文件,鼓起勇气翻开。
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遗书,都在等他签字。
他心跳加速,如芒刺在背。
在他的身后,八个黑衣人分列二边,负手而立,成为这个硕大的办公室冷酷的背景。
黑伯的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再刚硬的男人到了他的手上,也不过就是他钢叉上的青蛙。
他喜欢这种居高临下屠戮的快感。
这些年,随着台智的正规化,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义父,再给我几个月时间吧-。”
周复明站了起来,二条腿却不由自主地打颤。
他冲着窗前赵放生的背影乞求道:
“只要等到开盘,我们就有钱了。”
没有人回应他,他的声音回荡在静寂的空气中,显得有些突兀。
他不死心,继续道:
“我们参加了深交所上市公司培训,就快要上新三板了。
证券公司都抢着给我们做市,前景大好。我不能死在黎明前呀。”
一片死寂,没人理他。
他环顾四周,痛苦地垂下头来。
作为海杭市的优秀民营企业家,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声望与人脉都到了顶峰。
他参加了数不清的表彰大会和庆功宴。
他是那么的光彩照人,如今却一分钱憋死英雄汉?
谁知道台智竟然真的翻脸不认人?这该死的资金链!
窗前的老者面色白皙红润,气质儒雅。
他缓缓地回转身,蹙眉长叹了一声,这才说道:
“迟了。这是集团的决定,我无权改变。”
“明明是双赢的局面,为什么要如此冷酷无情,损人不利已?
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商业原则?”
周总急了,声音明显提高了。
“规则早定,多说无益。”
赵放生垂下头,眼神暗淡,沙哑的声音里全是无奈。
“义-父-!”
周总拖着音轻呼道。
赵总不再搭理他,重新转身看向窗外。
见赵放生无动于衷,周复明这才绝望地拿起桌上的笔,颤抖着去签字,却迟迟落不下笔去。
“我可以最后见孩子妈妈一面吗?”
周复明眼巴巴地看着对面的黑伯。
“女儿还小,总要交待一下。”
黑伯蹙眉,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求-你-了-。”
周总哀求道。
赵放生抱着胳膊看着窗外,咳嗽了二声,说道:
“如果有变通和回旋余地,就不叫纪律。”
“我可以承诺,把付给你们的利息提高20。”
周复明急切地道。
“放心吧,如有不测,我一定会帮你照顾你的家小。”
赵放生缓缓地道。
“好,我承诺提高50,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周复明趴在桌子上,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黑伯,又追加着道:
“可以吗?我发誓做到!”
老者玩味地看着他,目光尽是嘲弄。
这个装修气派的办公室,现在一点生机也没有,仿佛是人间地狱。
可叹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周总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今天是抵不过去了。
可是他一想到,员工会看到他的尸体,老婆孩子会俯在他身上痛哭,心都碎了。
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突然拍桌而起,咆哮道:
“我为你们也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就这么对我?”
他还没有站稳,几个黑衣人蜂拥而上,把他的头按到了桌子上。
他不甘心地大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