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陆天择出现在了边境观察办总部的职工宿舍楼下。
已婚且有功勋的,和有特殊情况的职工才有资格住这房子,陆天择哪种情况都不是。
周日的早上,有不少带着孩子出门的人,或许是去上补习班,或许是出去郊游,或许是去逛街买菜,每个下楼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一个又一个眼神充实的人们从他身边走过,他第一次觉得形单影只的自己很尴尬。
人人都有可以奔向的目标,他也有,却只能止步于此。
纵使再强大又如何,在人类的世界里,不遵守规则的人就会受到制裁。哪怕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错了,也不得不做出让步。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觉得每一件事似乎都可以通过努力来达成。例如他那糟糕的血统,例如别人的轻视。可是这一回,他不知道该往何处努力。
用刀抵着他们胸口的,是他们的长辈,是世俗的质疑。
若他和徐本治什么也没发生过,他大可如以往一样理直气壮地走进去,拽起徐本治就走。可他们越界了,这是无法推翻的事实。哪怕他告诉自己,他们的本意只是为了升级,并没有其他不该有的想法,可是谁会信呢?
他知道徐爷看出来了,徐本治的伤势说明了一切。哪怕徐家的能力并没有使肉身强化多少,但是一个af二阶,继承了尊贵的太初血统的十四品猎魔师,不可能被轻易摧残成那样。
那一天,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停下,可他没有。如果只有一次露水姻缘,他还可以给自己找借口,可他把徐本治从清晨折腾到了晚上。
缠住他脚步的,不是对宗正协的畏惧,而是他对自己本心的恐惧。
肮脏的关系生下了肮脏的他,他肮脏的本心,让叶语晏陷入流言蜚语,让徐本治被宗正协盯上。他对这样肮脏的自己感到极度的厌恶和自卑。
“我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单纯,我只是不想面对这个世界的真实,和那个不该出生的自己。”陆天择在心里如此自责道。
他恍惚地抬起头,他不知道徐本治住在哪,也没有勇气带上雷鸣和射日来指路。
他觉得自己是个怂货。面对叶语晏时如此,面对徐本治也如此。
如果当初的自己勇敢一点点,站在叶语晏身边的人,会不会换成他呢?
如果现在的自己勇敢一点点,是不是就能把徐本治带回家了呢?
“天择小怂包,他会怎么做呢?”徐爷优哉游哉地笑着,享受着脑海中咒鸣雀传来的影像。
“你可不要把他们给逼反了。”陆鸿运提醒道。
陆鸿运也能见到徐爷所见,因为徐爷当初做了和徐本治一样的蠢事,哪怕后来已经知道了取出的方法,也不舍得切断,而是替换成了四阶的世界线。
徐家目前仅有徐爷一个四阶,低阶无法越级看到高阶线,因此这个秘密只有陆鸿运一个人知道。
“只要他们是清白的,就不会反。”徐爷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我就怕他们原本没什么,被你这么一逼,就意识到了什么。”陆鸿运还是很担心。
“想不到我这个毒蛇心肠的老贱人,还有当媒人的潜质?”徐爷自嘲地笑笑。
陆鸿运知道徐爷执拗起来也是很倔的,忙安慰道:“你不要这么说自己。”
徐爷:“这事因天择而起,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我都不会替他擦这个屁股。”
陆鸿运:“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匿名举报的人有私心吗?”
徐爷:“天择已经三十岁了,在体制里干了十三年!十三年了都还没学会人情社会的基本常识,不给他点教训,他以后还会得罪人。”
陆鸿运努力地试图说服徐爷:“他能当好一把锋利的刀就够了!他脑子这么单纯,怎么可能想明白复杂的人情世故?正因为他足够单纯,他才能强得这么彻底。一旦他变复杂了,搞不好他的实力就到头了!”
“锋利的刀要是会割破自己的手,那就不是一把好刀。”徐爷不为所动。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宁可把试验班延后,也不愿意帮他们一把,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我需要的是能看得清自己,也看得清世界的良师,这么重要的试验班,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交出去?”
“就算他们不反,那两个小的也快了!”
“自己的魔都控制不住,那就更不敢把试验班交给他们了。借此观察他们的资格,一石二鸟。”
陆鸿运说不过徐爷,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观看后续发展。
“而且……”徐爷给陆鸿运顺顺气,“你真的觉得天择单纯吗?”
“在某些方面。”陆鸿运承认道。
“让我来给你分析分析他的心态?”徐爷冷笑道,“他有一种从懂事开始就有的自卑,对自己血统的自卑。他用努力来麻痹自己,用冷漠来屏蔽周围人的存在感。他告诉自己,你说任你说,我强归我强。”
“他自走他的独木桥,所以他才能逆袭那些天才。”陆鸿运努力地夸着他看好的自己家怪物。
“岳飞是怎么死的?恕我说句大不敬的,他死在了独木桥上,桥下见不得他发光的人太多,而他不懂掩盖自己的光。木若不成舟,就无法载人。人若不聚众,就无法抗衡众家之力。你当了这么多年领导,怎么爬上这个位置的?仅仅是因为你强吗?当然不是。因为你明白,人字是怎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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